70、历练

贾府长媳[红楼] 巫朝尘 4925 字 2022-10-01

和赵真真挽着手说说笑笑回到三间厅前,王熙鸾撒开赵真真的手,笑道:“可惜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不然真想再请真真姐来玩儿一日。”

赵真真一路行来,是一只手挽着王熙鸾,一只手拉着邱淑然。她看王熙鸾眼睛还是亮盈盈的,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禁不住用才刚挽着王熙鸾的手去拨她额前宝石珍珠,笑道:“妹妹什么时候走?若还有几天,我请妹妹到我家玩儿。”

虽然才认识一日,真说起话来还不过半个时辰,说的又大半都是她和贾瑚的事,但王熙鸾是真喜欢赵真真了。这女孩子心胸豪阔舒朗,言谈举止大方,又明白是非,待朋友真心——朋友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她不抱怨不疏远,而是想办法让朋友迷途知返,又对朋友“得罪”的人示好,对外还帮着朋友遮掩。

邱淑然在席上那一句虽然不算为难,但整件事都是因这句话而起,细想想总有些不对劲。赵真真这回拉着她和邱淑然一起亲亲热热走回来,正是表明她们三个心无芥蒂的意思,是帮邱淑然善后。

宁和一个聪明人相交,不和十个糊涂人说话,王熙鸾真心想和赵真真相交,也不说虚言,心内算一算道:“定了是三月十六就上路,今儿是三月十二,真真姐要请我,大约就是这几日了。”

赵真真道:“十六日出门,十五日定要在家里的,今儿妹妹和贾夫人是主家,也劳累了,明儿总得歇上一日。若妹妹方便,不如就十四日如何?妹妹的行李车马都打点好了没有?”

王熙鸾笑道:“都差不多了,那我可就和太太说十四那天往真真姐姐家里去。真真姐姐别忘了多弄些好吃的招待我!”

赵真真笑道:“那是自然!”她转头问:“淑然,后日你也来罢?咱们三个在一处还更热闹!”

邱淑然绷着表情勉强一笑:“好,那日我也去。”

赵真真看她这样,心里一叹,想想试探和王熙鸾道:“鸾妹妹,今日听了几回贾监生送你刀,真叫我好奇。不知后日你方便不方便带上?我和淑然妹妹长了十来岁,都还没见过女子武刀呢,也叫我们开开眼。”

王熙鸾笑道:“好,只是我武艺不过平平,两位姐姐到时候别笑话我。”

三人再说一两句,便各自回长辈身边,王熙鸾悄声和贾敏说了才刚的事,又问十四日往赵家去的事。

贾敏笑道:“去罢,如今我也起来了,正该你松快几日。真真是好孩子,我就觉得你们该说得来的。淑然也是好孩子,只不过钻了牛角尖儿,你和真真想法子让她明白,对你们都是好事。倒是没想到瑚儿还有这份本事。鸾儿,你打算怎么罚他?”

王熙鸾抿嘴笑道:“太太别问,我自有道理。”

贾敏看王熙鸾眼里光芒狡黠,自己心里想过一回,觉得有意思,也不再问。

而另一边,邱巡抚李夫人是提着心,一直余光看三个小姑娘在那边亭子里说笑。见邱淑然赵真真和王熙鸾一起回来,赵真真王熙鸾说说笑笑,邱淑然拉着赵真真的手不说话,李夫人心内越发叹气。

等邱淑然悄悄坐回她身边,李夫人看她低眉耷拉眼睛的样儿,悄声斥道:“精神些!你就有什么不高兴,回家再摆脸子!长这么大了,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邱淑然立时挺直脊背放亮双眼,面上挂了得体的笑。

李夫人方暂觉满意,心想孙女虽然任性,到底大面儿上还懂得道理。但见邱淑然一只手不自觉总在摸另一只手的手腕,李夫人便问:“这又是怎么了?”

“真真姐捏我。”邱淑然话里带着委屈。

李夫人想拉开她的袖子看看,又没动手,只道:“活该!我看是真真捏得轻了!”

戏台上才刚吴夫人点的一出戏已唱完,应提督夫人管氏果真起身告辞。贾敏并不多留,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跟着便是霍按察使夫人陈氏也说要告辞。

管夫人是自己来,陈夫人是和霍按察使一起来的。贾敏只当半个时辰前陈夫人和她与吴夫人的交锋没发生过,仍是客客气气笑着,先命人去老爷们吃酒的地方请霍大人,再领着王熙鸾把陈夫人送到花园门处,吩咐身边丫头好生送到中路二门。

听完贾敏说送别,陈夫人不忙着走,而是打量了一瞬贾敏和王熙鸾,道:“贾夫人有福气,得了好女儿和好女婿,倒是我枉作小人了。”

贾敏笑笑:“我知道陈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

陈夫人轻哼一声,道:“我那都是说的心里话,你给我找什么借口?留步罢,我走了。”

看陈夫人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万分端庄的往前走,王熙鸾不禁悄声道:“太太,陈夫人还真有性格。”

贾敏叹了一声,并不说话,领着王熙鸾继续回席上招待还在席的客。

却说陈夫人行到二门处,霍按察使还没出来。她便不先往大门去坐车,而是就立在二门处等。

不到半刻,林如海和霍按察使互相谦让着来了。

见陈夫人也在,林如海便不上前,和霍按察使拱手笑道:“霍兄和嫂夫人慢走,我便不送了。”

霍按察使挺着个肚子,手忙松开花白的胡须把林如海扶起来,也回了一礼,笑道:“林贤弟快回去罢,恕我今儿失陪,早走一时。”

说完,霍按察使匆匆转身,喘气小跑到陈夫人面前,饱满的面庞一颤一颤,笑道:“夫人,那咱们回去罢?”

陈夫人看他一眼,微微福身道:“老爷先请。”

霍按察使笑呵呵道:“夫人也请,夫人也请。”

最后,霍按察使和陈夫人夫妻两个终究还是并排走到大门。霍按察使先看陈夫人上车坐稳,方被两个小厮扶着,略费劲的爬上马车。

陈夫人等马车被霍按察使震出的晃动停下,方问:“老爷今儿吃了多少?喝了多少?”

霍按察使忙回话:“没吃多少肉!大多都是吃的菜!酒也只喝了……呃……不到一壶黄酒……”

陈夫人皱眉张口就要训他,但看见霍按察使讨饶的笑,只得无奈道:“罢了,今儿是林家的大喜事,老爷多喝两口,我就不说老爷了。”

霍按察使抚须眯眼:“多谢夫人。”

马车粼粼,陈夫人略掀车帘看看窗外,和身后霍按察使道:“我今儿给你惹祸了。”

没待霍按察使有什么反应,陈夫人继续说道:“贾夫人新认的干女儿王姑娘不会作诗,我拿贾监生刺了她们母女两句,后来吴夫人递话,贾夫人接话,可是说了好一会儿贾监生对王姑娘如何如何上心,刺我说我瞎操心。我又把她得罪了,官场上林大人若要难为老爷什么,老爷怪我就行了。”

霍按察使无奈道:“夫人说这话做什么!我何曾怪过你来?”

陈夫人放下帘子坐正,平视前方道:“老爷心宽,又顾全大局,不在乎林大人连升三级从知府直接到了布政使。本来老爷有六七分可能调动,林大人一上来,一下就成一二分了。我只恨我没有贾夫人那样的好娘家,好父亲,不能让圣上时时记着罢了。”

霍按察使连声叹道:“夫人,你我夫妻三十余年,从我微末之时到如今,都是夫人在我身旁,我才能支撑过来。夫人从前没嫌过我低微,如今我也不会觉得夫人……”

陈夫人打断她的丈夫:“老爷,我就是心里不服,凭什么?”

车内安静半晌,霍按察使叹道:“其实林大人高升,也是因朝中争斗牵连,京中的龙子皇孙们想拿他做筏子罢了。林大人也不容易,骤然高升,多少人盯着他,这两年多他就没个能歇的时候。”

陈夫人声音冷肃:“林大人好歹得了官职,老爷呢?”

“老爷为官二三十年,兢兢业业,在各地都颇有政绩,一个正三品布政使之位早就该得了。偏你我出身寒微,比不得人家满朝助力,所以跌跌撞撞才走到如今。一生为官,不说封侯拜相,临了就卡在正三品外任上,老爷能甘心?哼,你惯是‘知足常乐’的,我是小人,心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老爷嫌我惹事,我也不去和贾夫人求和!”

霍按察使就静静等着老妻发完火儿,方抚须笑道:“夫人宽宏大量,不强压我和林大人打起来,我就一日三次在心内拜谢佛祖了,怎么敢弃嫌夫人?”

红日昏昏,山东巡抚衙门后院正房内,李夫人端坐榻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孙女,夕阳映在孙女身上,把孙女发间戴的碧玉金凤染上一层金红。

也映得穿一身碧色衣裳,低头不言不语的孙女更加可怜了。

李夫人端着茶杯,就这么看着邱淑然,足足半个时辰没说话,直等到夕阳沉落,明月升起。

邱淑然长到十三岁,被祖父祖母爹娘娇宠长大,这是头一次被罚跪,还是被罚这么久。纵然身下有拜垫,她也跪得膝上疼痛,腰腿也酸痛,险险才能撑住。可她硬是咬紧牙关,双手抓紧罗裙,一声也不肯哼。

看邱淑然额上不断沁出冷汗,再看已经足有半个多时辰,李夫人终究是叹得一声,道:“扶大姐儿起来罢。”

话音未落,已有五六个丫头动了,七手八脚把邱淑然扶起来搀到榻上。李夫人心腹嬷嬷道:“太太,要不要请个太医来?”

李夫人亲自下榻,掀开邱淑然的裙子看了一眼,又捏捏她两边膝盖,道:“不必,拿膏药来抹上,明儿歇上一日就好了,都不耽误后日出门。娇养得细皮嫩肉,看着吓人罢了。”

邱淑然瘪了嘴,眼泪从眼中大颗大颗掉出来,还是一声儿不肯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