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舒里,来自厄非拉星球一个无名小镇,因为那里常年盛开着一种蓝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称为蓝花小镇。
那是我的家乡。
我在镇上读完了小学,那时还流行着宇宙很大的论调,大家对神秘的星空充满了向往和恐惧,认为那条闪闪发光的银河就像镇上的土里丝老板的金矿一样,遍地黄金,到处是用不完的资源,同时存在着如同吞金兽那样可怕的庞然大物。
我的数学老师来自当时这颗星球上最发达的城市,他快要退休了,提前到这里养老,顺便给我们这些小毛孩启蒙。
他上课非常随心所欲,往往课本内容没讲多少就偏去了他最擅长的宇宙学领域,用憧憬的语气和神情,给我们讲星辰大海的故事。
在他的引导下,我爱上了这个浪漫而残酷的学科,所以大学便考了宇宙学系,一脚踏入奔向宇宙的飞船。
我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中的人,我的父母为我骄傲,但并不因此而高兴。
“舒里,宇宙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近年在宇宙边际发现古神的踪迹后,越来越多的宇宙学专家丧命于混乱和疯狂之中。”
油灯下,母亲一边为我打包行李,一边尝试劝说我放弃。
父亲在一旁抽烟,眉间深深的褶皱是他无言的担心。
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们更多。
我大概真的是生不逢时吧,在我决定要成为宇宙学家的那一年,天文宇宙总局便发现了古神留下的痕迹。
无数宇宙学家对这种诞生在宇宙边界,拥有着无尽传说的神话生物充满了好奇,所以带着满满的求知欲开始追踪溯源,硬是靠着当下还不完善的技术摸到了古神的所在地。
然后,灾难爆发了。
数以万计的宇宙学家在检测到古神存在的那一瞬间陷入疯狂,不但意识被扭曲混乱,连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检测的机器一息之间化为灰烬,而承载着这些机器与宇宙学家的飞船,连同附近的三十二颗星球,在一分钟之内化为废土,扭曲成怪物。
那天之后,天文宇宙总局宣布放弃探测古神的存在,并开启星网,将宇宙内所有宜居星球保护起来。
此后,宇宙学家成为世界上第一种被古神扭曲的生物,并且这些扭曲将会蔓延到所有宇宙学家身上,哪怕他们还是在校的学生。
当然,人类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在星网发射中心,古神的扭曲之力会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可以延长宇宙学家们被扭曲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继续开展研究。
只不过从前他们研究的是如何发展维系这个宇宙,而现在研究的,是如何逃离这个宇宙。
无论如何,古神的灾难已经开启,那样可怕的生物,只需一次注视,就能让这片宇宙陷入极端的混乱之中,一切生物都将随之扭曲成怪物。
“那是比死亡和毁灭恐怖一千倍,一万倍的事。”
一位见过身体和心灵都被彻底扭曲的宇宙学家的作者如此形容道。
自那以后,宇宙学家这个职业从炙手可热的宇宙精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禁忌名称。没有人敢再触碰这个领域,如果有,那么他们将在入学的第一天,就与星网里的前辈们共用一个称号——英雄。
是的,英雄。
一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人类的生死存亡付出所有,不计回报,也不可能有回报,或者说享受回报的,英雄。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悲壮的职业,也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故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
人类总有英雄梦,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家境、学识、出身。
谁都曾梦想拯救世界,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拥抱世人的欢呼与爱戴,获得鲜花和掌声。
籍籍无名地生,轰轰烈烈地死。
多么浪漫。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并且只要我愿意,那个称号对我而言触手可得。
于是我说服了我的父母,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名为“英雄”的路,去往星辰大海追逐最浪漫的死亡。
九月一日,我正式成为一名宇宙天文学院的学生,在入学的当天便乘坐飞船,来到星网中心的宇宙天文总局,与我的前辈,与这个宇宙的英雄们见了第一面。
那是我未来不算漫长的人生里最深的噩梦。
在这里,我看到宇宙中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和科技产品,它们像垃圾一样随意堆放在各个角落。
一面巨大的观测屏幕是此地唯一的光源,左侧只有一条坐标信息,永远静止;右侧是不断刷新的信息流,庞大而浩瀚,数据复杂到多看一眼都会心神失守。
而在观测屏幕和高精尖仪器之间,几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人”趴伏在地,用十几根触手记录信息,用二十八对苍蝇般的复眼观测数据变动……用丑陋诡谲的面孔,对我微笑。
“啊,又有孩子带着他们的英雄梦来了。”
一条触手落在我肩上,轻轻一点又退开,沙哑的声线在我的耳膜上摩擦,如同毛玻璃刮过金属片,尖利刺耳。
“孩子,离开这里吧,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重叠回响的话语不知出自几人之口,虽然喑哑难听,却满是慈爱,如果声音的主人没有被古神之力扭曲,他一定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