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他虽是同乡小学初中同学,两人初中毕业后就再没什么交往。那年媒人上门提亲,妻子第一次见面时就相中了他。她对武祥说,你长高了,长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魏宏枝还有一句话,武祥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咱俩上学那会儿就感觉出来了,你是个老实人,找这样的人我觉得放心,踏实。
今天看来,这个家有妻子这样的女人、这样的主妇,才真正让一家人放心踏实。妻子行得正、走得直,不怕歪的,不惧邪的。不管多大的风浪和坎坷,妻子从来都是一副顶天立地的气质。有时候,武祥甚至觉得,假如延门市的市委书记不是魏宏刚而是魏宏枝,说不定她会更优秀,更出色。
可是,今天到底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妻子的情绪如此之糟?以致糟糕到能把妻子这样的人也压垮了?
难道还有比自己的内弟魏宏刚被执行“双规”,被强行像犯人一样带走,比这更让人震惊更让人惧怕的事情?即使是听到内弟魏宏刚被抓的那些消息时,也从未见妻子有过这样的情绪。
难道,妻子经过这么多天的“刚强”,挺到今天实在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武祥知道妻子的性格,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随意说什么,此刻,缄默是对她最好的支持。就让妻子安静一会儿吧,他默默地把饭菜摆好,想了想,便轻轻地也不失严厉地叫了一声绵绵:“绵绵过来吃饭。”
此时此刻,他只能自己找台阶下了。他不能把家里的问题再压在妻子身上。
绵绵很听话,虽然没吭声,但是乖乖地过来了。
他悄悄地心虚地看了看绵绵的脸,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五个指印似乎已经消失了,看不到了。绵绵的眼睛没有发红,眼角也没有泪痕。他回过头来想,当时也没有听到绵绵哭。看来绵绵真的没有哭。
他再次感到说不出的后悔和心疼。
绵绵居然没哭。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和绵绵都坐好了,但妻子依然没动。
很多年了,这还真是第一次。回到家不做饭,不吭声,谁也不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
武祥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肯定出大事了,肯定。
绵绵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尽管这些天家里像这样的气氛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今天则完全不同。她似乎感觉到有比挨爸爸那一巴掌要更严重、严重得多的事情等待着她的家人。
她怔怔地看着母亲,弱弱地、小声地说:“妈妈,吃饭吧。”
魏宏枝像是惊了一下,良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会儿没胃口,你们先吃吧。”
“出什么事了?”武祥把饭桌上的东西收拾停当,走过来,终于忍不住抚肩问道,“是单位的事,还是学校的事?”
魏宏枝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一会儿再说吧。”
武祥还想说句什么,没想到妻子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径自回卧室去了。
武祥突然怔住了,他分明看到,妻子的脸颊上洇着两道泪水……
他默默地在饭桌旁坐了下来,心里阵阵发怵。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目光发空地看了一眼绵绵,突然,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绵绵的右脸分明肿着!他一下子就看清了,正是他打了一巴掌的地方!
他那一巴掌真的是太狠了。
一直到吃完饭,他再也没看绵绵一眼。
在外边受了气,回家打孩子,打得还这么重,到底怎么了?你他妈的还算是个男人!
他突然觉得特别特别想哭,特别特别想放开嗓子地大哭一场。
……
武祥拿上垃圾袋赶紧下楼,在楼门口,武祥注意到一辆黑色大众慢慢行驶在这条安静的马路上。他注视汽车驶过,那辆车并不眼熟,武祥扔完垃圾,盖好垃圾桶的盖子后,就看见那辆陌生的汽车非常可疑地关闭了车灯,掉了个头,随后停在他们这栋楼的对面的暗处。
车里不知什么人,一直在暗处坐着。
武祥犹豫再三后上楼,他站在窗口往下看,那辆可疑的汽车仍然停在那里,香烟的火光在方向盘后面时明时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