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荣不能理解父母这种永远赶着孩子要出息,要跟别人攀比的心理,从兜里掏了三沓子大团结出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不就是钱吗,我的烤肉店一天能赚你两月的工资,你想劝我,就拿出三百块钱来给我。”
陈爱党一月工资现在才一百八,物价时时在涨,一碗面都从五分涨到了三毛,他还得攒钱买套房,哪能一下子拿出三百块钱来?
“这不是钱的事儿光荣,你走的那不叫正道。”陈爱党拍着桌子说。
郭梅比陈爱党更狠:“这孩子早完蛋了,有案底就进不了组织,没有党籍,没有公职,他现在就是一氓流。咱们还是专心培养光耀吧,让他当兵,让他提干,我的希望全在光耀身上。”
要不是母亲这样无情的奚落和打击,陈光荣都走不到今天的地步,一脚踹翻椅子,他转身走了。
大院的篮球场直通歌舞团,宋南溪要是去跳舞舞,就会从这儿经过。
陈光荣永远都记得自己三年前的半夜,一步步走向宋南溪时的情景。
半夜湿潞潞的花香,刚睡起来的姑娘身上的体香,以及她手里那杆来福枪里的□□味儿。
跟现在他吊的那俩妹子,和他现在的生活比起来,他生活在烂泥坑臭水沟,宋南溪就像湛蓝的天上飘着的那朵白云一样,他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是费力的爬到了云端,又重重的跌了下来。
晚上七点,该是宋南溪去练舞的时间了,她每天都会提着包从这儿走过。
很小的时候,陈光荣就在篮球场上打篮球,然后等着宋南溪经过,就只看一眼,他能一天都有好心情。
就跟走顺了的狗似的,他只要回光荣大院,就一定要在傍晚走到篮球场上。
篮球场上有俩小屁孩儿,一个是公安局长刘在野家的闺女,坐在篮板下就着一保温杯的水啃干面包呢,看起来气啾啾的。
还有个大小伙,他的死敌胖咕咚正在拽这小姑娘:“我家吃饭去啊,今天我哥结婚,家里菜多得是。”
刘灵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吃不饱,为什么跑别人家蹭饭去。”
正好包老师来了,刘灵一溜烟儿的追上去,顺顺溜溜的就去背包老师的背包了。
这个包老师瘦的就跟副骨架似的,据说还有洁癖,又挑易又刻薄,全院最看不上的就是谷东,低头对刘灵说:“以后甭理那个熊谷东,我就会把你教的比宋南溪还好。”
刘灵背着包,啃着面包,头点的跟波浪鼓似的。
其实吧,她对于舞跳的又多好无所谓,主要是别的兴趣班一下课老师就走了,只有这个包老师因为没孩子,夜里失眠多,要是爸爸妈妈没时间接她,会把她带回家去跟自己睡。
所以,小刘灵很讨厌谷东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他就不知道世事维艰的道理。
不一会儿,宋南溪提着包过来了,穿着件松松的,天蓝色的运动服,围着一条白纱巾,风吹在运动服上,果然就跟天上那朵云似的。
陈光荣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从一个老氓流就变成曾经那个青涩少年了。
谷东两只眼睛恨恨的盯着他呢,那眼睛仿佛在说,敢动我姐你就死定了。
不过宋南溪倒是很淡定,就好像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这个人似的。
“宋南溪。”陈光荣突然就叫了一句。
“啊?”宋南溪应了一声。
谷东立马就把棍子竖起来了:“陈光荣,甭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早晚有一天我还会把你送进监狱去。不要以为我姐跟你找的那些女流氓一样,你这种人没资格跟她说话。”
陈光荣指着天上的晚霞,油腻腻的头发里两只很利落的眼睛在笑,他说:“你就跟天上那朵云一样。”
谷东甩开了膀子准备大战一场,结果人家话一说完,头都不回的就走啦?
谷东当然认为陈光荣对南溪贼心不死,肯定想骗她去耍他的五羊大摩托,没想到这人居然拿白云比姐姐?
自忖天下第一聪明的谷东连个氓浪的心思都琢磨不出来,又是说不出来的打击。
晚上,钢厂外面的酒楼,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几个小服务员见一挺帅的,穿着西装的男人上了楼,因为他说话很亲切,长的也很帅气,还在猜这是钢厂那个车间的主任呢。
结果等人家一进包厢,郭梅一口一个书记,苏向晚也跑到楼下,喊阿母上去跟书记握个手,一帮小姑娘们才知道,来的原来是书记,省上的一把手,害的小姑娘们又多往包厢门上看了几眼。
既然来了领导,当然要上好菜。
阿妈妈的灌血肠做的最拿手,再有就是烤羊腿,一大根羊腿端上桌子,还有这边人爱吃的羊肉垫卷子,一会儿一张桌子就给塞的满满的了。
不过东海并不在,阿克烈烈和苏向晚俩招呼客人呢。
金石也在,坐在宋青山和韩明中间,几个人正在聊着什么。
苏向晚侧耳听了一下,金石似乎是在说组织有意要裁兵的事情。
裁兵,对于宋青山这家子人来说,就跟普通职工家听到下岗这种事情一样,当然得讨论上几句。
至于金石这个人,这一年多来他好的有点过分,从不卡钢厂的原材料不说,这家伙一直在四处出差,毕竟边疆发现那么大的矿产储备量,现在全国的钢厂几乎都要跟他合作。
仅仅是阿克烈烈家的山头,那些稀有金属就够他一年给国家交好多钱的。
这家伙原来就富有,现在明显的更加富有了,一块劳力士的腕表,现在市面上得□□百上千块,他别出心裁,把上面的王冠磨掉,戴着呢。
当然,他现在的坐驾也是一辆丰田皇冠,八十年代,丰田皇冠是国内唯一的豪车,但这家伙也是别出心裁,不但把上面的标志给掰了,不过轮胎上还是丰田标,所以苏向晚认得。
总之,金石极为有钱,但也有钱的低调,见北岗一直在埋头闷闷的吃饭,以为苏向晚没瞧见,就往孩子手腕上放了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