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方惟彦而言,他心中虽然有决断,但更想知晓徐氏偏向哪一种解决方式,故而,他先问徐氏:“太太,您是怎么想的呢?”
在徐氏犹豫的时候,蜜娘却道:“其实我觉得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婚前闹出来,还可以另选其人,婚后闹出来,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此人毫无定力,怕是也难成大事。”
方惟彦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毕竟是太太的娘家人,还是嘴下留情的好。
蜜娘却看着他道:“论条件,你比徐经强十倍不止,你怎么就没有受诱惑呢?我听你房里伺候的丫头们都说了,她们替你做亵衣的时候,金淑琴还跑去添几针,可你怎么就完全不受影响呢?金家那个丫头是有问题,徐经的问题更大,这点定力都没有,我看除非他一辈子有爹娘看着,否则也难成大事,妹妹跟着他反而受苦。”
说完,她又看向徐氏:“太太,您不能再犹豫了。若是为了咱们家面子,就牺牲妹妹的幸福,那才叫不好。”
徐氏不免道:“你说的是很容易,但姑娘家退婚了,怎么还好说下家?”
她当然知晓这事儿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儿媳妇说的道理她也懂,可是退婚后,女儿怎么办?万一找的更差呢。
天下男人一般黑。
蜜娘就道:“太太,明年就会试,多少举子上京,别说是我们湖广,就是浙江都多少举子上京,挑一人中龙凤我看配妹妹正好。像我有个好姐妹,她爹爹就是为她选了一户年轻的同科进士,翁婿二人同朝为官,我那姐妹平日里单门独户,好不自在。”
方惟彦也状似想起来了:“你说的可是郭大人?”
“正是,我原先在他家读过女学,和他女儿关系很好,你是没空,若有空,我定然带你去和他们认识。”
这就是蜜娘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你问别人一件事怎么样,她只会判断对错,然后义正言辞,真正要说到如何解决时,一个个要当缩头乌龟,生怕承担半点责任。
她直接就是拿出方案,青年才俊多的是。
方惟彦觉得蜜娘太能拿事儿了,这大概是他想这样脱口而出,而因为瞻前顾后不敢随意说出来的人很羡慕的。
看徐氏还在犹豫,蜜娘催促道:“太太,宜早不宜迟啊。”
徐氏看向方惟彦,方惟彦笑道:“太太,我来替雅晴找个好的,此事,您不必担心。”
这时,徐氏才点头。
因为儿子从不虚言,向来就十分靠谱。
东安侯年纪大了,家里不沾染到他的事儿,他都懒得管,便是儿子女儿的事情也是一样。
徐氏又看了蜜娘一眼,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她并不怕家里人连累,反而一味的为雅晴着想。
蜜娘是何等机灵人,又感叹一声:“太太,这姻缘的事情有的人很顺利,有的人不顺利。可嫁错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自己是女人,将心比心。”
“我知晓你没有外心。”徐氏还是挺相信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的。
蜜娘羞赧道:“媳妇儿嫁给四爷,自然一切要以四爷的事情为主,四爷的亲妹妹,我都当成我的亲妹妹一样。”
一幅以夫为天的样子,方惟彦都自愧不如,要知晓这丫头成婚后,不让小丫头们守夜,渴了就让他去倒水给她喝,有时候他睡迷了,她直接一脚踹过来。
但徐氏还就喜欢看这样,这说明他们夫妻一心。
也庆幸她没有当年因为金淑琴百般奉承就点头,否则就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当时她是因为发现金淑琴和申氏等人也暗中往来,认为她城府太深,两边讨好。
因此,才毅然决然出去给儿子寻亲。
没想到真的找了个很不错的。
方惟彦也是闻弦歌知雅意道:“太太,您这媳妇儿可不是以夫为天,反而是以婆婆为天,我见她做女红,就让她替我绣个荷包,偏生她说要给您做抹额,在她这儿,您这个做婆婆的,可比我这儿子亲多了。”
难得,难得,蜜娘看了方惟彦一眼,他这个闷罐子也会替她说这样的俏皮话。
徐氏有儿子媳妇说话,宽慰了不少。
但此事,又要如何同女儿说呢?
她正忧心,问起方惟彦和蜜娘:“我总怕她想不开,这可怎么办呢?”
“太太若交给我,我保管劝好妹妹。况且,近来家中要筹备中秋,太太又忙,正好她今日说要来我这里选纱。”蜜娘笑道。
就这么一会儿,外头就已经有丫头婆子们走来走去。
徐氏心道,这个儿媳妇真是敢于任事,平日她在这里管家,她眼睛从不偷瞄,也从不露出羡慕之色,只在关键棘手的时候,直接站出来,而且主动请缨。
她欣然同意,但又道:“她若伤心,你就慢慢儿的劝,还有退婚的事情,怎么着也要拖到中秋过了之后。”
虽说儿媳妇很好,但又怕她年轻,说话冒进了,女儿寻短见就不好了。
“是。”
夫妻二人回房之后,蜜娘径直让春桃去请方雅晴过来。
方惟彦道:“你都不缓一缓吗?”
蜜娘摇头:“有什么好缓的,要我踹了个负心汉,我高兴的放鞭炮。”
“你真是个奇女子。”方惟彦不禁感叹。
前世妹妹进门一年生下儿子,那个儿子却痴痴呆呆的,还时常得病,妹妹是心力交瘁,再生下来一个女儿,从小起风就长红疹,可徐经其他妾侍生的儿子又漂漂亮亮的,都说是因为妹妹身子不好中了邪,才生的儿女都有问题。
妹妹的日子很不好过,即便有舅母看在娘的份上护着些,也过的很艰难。
这是他很自责的原因,万一嫁给旁人后,又生下身体有问题的儿女,该如何是好呢?
可他问过替妹妹把脉的大夫,都说妹妹的身子骨没有任何问题啊。
也许徐经并非他理想中的妹夫,但是舅父舅母却实对雅晴很不错。
当然,这也有他后来官越做越大的原因,但若是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好了。
只是这些原因,他并不能同蜜娘说。
蜜娘却道:“这有什么,人这一辈子才哪到哪,任何事情都并非一劳永逸的,也许你现在和我蜜里调油,将来我若生不出孩子来,你要休了我也说不定啊。”
这话说的,方惟彦眼皮跳了跳:“不能生就过继,不想过继就两口子过一辈子。”
“咦?”
这个人能处,真的能处。
蜜娘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方惟彦这般认真,真的,她总觉得自己离经叛道,没想到他比自己还离经叛道。
“就是你肯,你娘也不肯啊。”蜜娘巴巴的说,其实她已经相信方惟彦了。
因为方惟彦不像她一样说话半真半假,他总是没有虚言,现在她这样说,完全就是还想听听他的心意。
方惟彦却想,前世过继的儿子得了马上风,是他娘宠溺太过,他成日在外忙,他不会教儿子,而蜜娘呢,那么听他娘的话,指不定也会把儿子女儿给他娘带,到时候再来几个他真的受不住,还不如俩口子清静。
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是真的急道:“反正我肯就成了,我都成家立业了,谁能管的了我啊。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天打雷劈。”
蜜娘恨不得鼓掌,这话说的太好了,前世她进宫,连皇帝都常常都收到太后送的人,还在她跟前说什么,为了子嗣计,他母命难为。
头一次有个人,还是平时最孝顺的方惟彦,平日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完人,居然说不生孩子也成,两口子过日子更好。
蜜娘心道,因为我是个怪人,所以我找的相公也是个怪人。
所以人家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然不知道方惟彦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只觉得他有担当,比她本人想的更爱她。
明明是男人个个都想左拥右抱,还装出一幅不得已的样子,明明人死如灯灭,偏偏还天天闹着留个后,你自己的功绩自己不去发扬,还要子孙后代去替你如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