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革不到他头上,又对本集团统治有利,年羹尧还想建功立业,他在督巡这一级别里称得上是相当年轻,日后做大学士也是有可能的,正是热炭团儿一样的心思。这一次的提拔,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年大将军成了新政又一员干将。
从回京任职开始,他就为上任铺路了。从户部先了解了两广的情况,得以知道两广的丁口数、田亩数。又跑到吏部,找到了两广官员的履历来。这两项都不是容易办得到的。只因他圣眷正隆,又结了强力的亲家,折折,终于让他得了手。
这样,还没上任,他就把两广的文字资料都了解了一遍。
更狠的却是在下面。
到了两广,他也不是吃素的,只打老虎,他还不拍苍蝇。哦,说得斯文一点,就叫“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他老人家拣大户入手,把些人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翻腾了出来。原来,这位总督大人在挺欣赏他的户部里不止调阅了两广田亩、人口资料,他老人家还翻看了另一类资料。
这里要说明一下,中国古代的婚姻制度,电视上演到“送入洞房”就算是结婚了,事实上,整个婚礼流程包括六礼、祭祠堂,这还不算完,还要办理户籍手续。在这一点上,与现代结婚的法律规定没有差别。不是摆酒就完事了的,还得登记。
中国古代世家,与西欧中世纪还是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的,那就是谱系、姻亲关系。暴发户们与世家最大的区别正在于此,至于品味问题,倒在其次了——有人喜欢吃面条有人喜欢吃米饭,也说不上谁比谁高贵不是?
谱系就不一样了,你不身处在这一整个联姻集团中受到耳濡目染,根本就摸不清里面的门道。广东世家势力在全国来说,确实不太受重视,然而随便哪一个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家族拎出来,估计历史都比这大清国还要长。
以年羹尧一个外来户,想要处理此地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实在是件麻烦事。想快刀斩乱麻,也得这刀不落空才行。连鄂伦岱都想同情他了,这里、还有福建历代受战乱的影响比北方小得多,有许多家族的历史或许能够追溯到五胡乱华那会儿的南迁士人,聚族而居,宗族力量强大,你能砍了人家一族么?
这个问题在年羹尧那里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年羹尧就充分发挥了他文化流氓的特性:知识就是力量,情报工作决定胜负。
年羹尧找的资料,就是当地大族的户口簿子。管你结婚、生子、嫁女、娶媳、过继,甚至正式一点的纳妾……都得到官府登记,你不登记,日后有什么继承关系、家产纠纷,就没有依据,国家不承认。一旦登记了,情况就被人掌握了。年羹尧把当地人际关系一扫而空,他又不要知道所有人的,只要几只出头鸟而已。
太狠了!
这年头当官的,就没几个清白的,就算你现在清廉了,没有养廉银子之前也干过不少不能说的事儿吧?你、你们家、家族,老实协助我完成政绩了,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不然……参你哟~参得你没了功名,这下你是白丁了,可就没有纳税优惠了。你再隐瞒田产,对不起,我一点忌讳也没有,直接当你是刁民办了。
开始还迷糊,鄂伦岱都想咬手指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比起年某人,鄂伦岱觉得自己简直“憨态可掬”。
如此情势之下,鄂伦岱很识时务,在与允禟沟通过后,与年羹尧的交流也格外多了起来。同时,也决定适当地把自己曾做走私生意的事情跟年羹尧说一说。
允禟痛快地同意了:“他风头正盛,震得底下人不敢乱动,又是总督,迟早知道咱们的事儿。要是不告诉他,他日后自己知道了,有什么想拿咱们说事儿的时候,必不会客气的。咱们跟他说了,到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再管了。”
鄂伦岱得到确信之后,这就找年羹尧套近乎来了。先问工作生活情况,然后就说到了手头紧:“火耗归公与养廉银子是不错,一大家子的花用都有了,只要想要办点儿旁的事情,就不够使了。他们小官儿不思进取,也没那个本事更进一步,也就得过且过了。只是到了咱们这个份儿上,”苦笑,“人情往来就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