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哥儿有他亲娘护着,宝玉那边也有老太太护着,总归都能过得去的。倒是你,如今年纪到了,嫁到甄家后先生个孩子是紧要的,生了孩子才能站住脚。甄旭那孩子从前我也见过,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品性倒还不坏,日后你们二人携手扶持,定能过好日子的。”
贾元春一一含泪应下了,王氏一下一下的数着,直梳了九十九下这才停手:“好孩子,你要出嫁了,我不能出门送你。日后咱们母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日,为娘只愿你今生平安顺遂,以后再无灾祸。”
贾元春正待接话,外头就已经有丫鬟敲门了:“大姑娘,外头客人们都到了,喜娘也说到了上妆的时辰,再迟就要误了吉时了。”
王夫人闻言,抹了把眼泪起身:“元丫头,我这便回去了,你好生过日子,不必担心我。”
她再是不舍,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房能允了她出来一趟,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是她不知足,惹得贾赦和贾琏父子俩不悦,贾琏还好说,好歹是要脸的,贾赦那混不吝的大闹婚宴也不是没可能的。
故此王氏丝毫不敢耽搁,趁着此刻没有人过来,跟着看守她的两个婆子,躲着人又回了小佛堂。跪在佛祖菩萨跟前,王氏伏在蒲团上痛哭了一场,直到外头传来喜乐声,这才擦了擦眼泪,摸着袖子里的银票站起身来。
今日贾家大姑娘出嫁,府里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宾客下人们穿梭不息,小佛堂这头的看守便松懈了许多。
王氏向来是耐得住性子的,这大半年的独居以来,性子越发内敛深沉。她蹲在小佛堂后面的角落里,足足等了一个大半个时辰,才听到了几声为不可闻的喜鹊叫声。
王氏心内暗喜,捏着嗓子也叫了几声,墙角一处隐蔽地方的青砖就被抽掉了一块。
外头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赵姨娘屋里的管事嬷嬷钱婆子!
钱婆子眼含泪花,跪在地上冲着王氏磕了个头,小声哭道:“太太,您受罪了!”
王氏也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一迭声的叫她起来:“钱妈妈,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难为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这府里,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我这心里……”
钱婆子忙道:“太太说的哪里话,那一年我家小子病的要死了,还是太太您开恩请了大夫给诊治,又赏了药钱,这才保住一条命来。我家那口子走的早,若是儿子再没了,我也活不成了,我这辈子都记得太太的大恩大德!”
王氏并不想听这些,她时间有限,佛堂虽然偏僻,但也难保不会有人路过。故此略微勉励了钱婆子几句后,王氏就从袖口掏出了两张银票,共计一百两,这是今日贾元春偷偷塞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好过一点。
但是王氏并不在乎,最近几天大雪绵延,她每日股间都疼的睡不着觉,心知是当初那三十板子落下的旧伤。而且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日复一日的煎熬着,为着的也不过是膝下这一双儿女罢了。
如今贾元春已经出嫁,贾宝玉天生的优势,一是衔玉而生的大造化,二来则是和荣国公贾代善长相相似,贾史氏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但是贾政那个狗东西就不一定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王氏对贾政了解甚深,这人面上看着是个端方君子,可实际上却最是个阴险小人。如今是被贾赦一房打压的彻底,这才失了斗志,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必定会再起野心。
至于贾宝玉这个儿子会如何,贾政并不在乎,赵姨娘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再不济还有贾兰那个孙子在。
但是王夫人在乎,她统共只得了二子一女,长子早亡,长女出嫁,如今只得贾宝玉一个还没有着落。王夫人决不允许贾宝玉被人毁了,即便那个人是贾政也不行!
故此王夫人这才冒着大风险,趁着这次机会联系了钱婆子,这也是她唯一还留在府里的帮手了。因着钱婆子是赵姨娘屋里的人,两人素日里联系并不多,这才侥幸被留了下来,能作为王氏的后手。
把银票卷成一团,从掏空的墙缝中塞出去,王氏这才低声道:“钱妈妈,如今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不得已联系了你,还请你务必帮我一次。我在佛前必定日夜为你们母子祷告,祈求上天保佑你们!”
钱婆子闻言惶恐极了,连钱都不敢收:“太太严重了严重了,您吩咐就好,我就算把这条命填进去,也务必给您把事情办好了!”
王氏闻言笑了,低声道:“没有那么严重,我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你收着。借着赵姨娘生子这个机会,二老爷必定会去探望她,这里有一包药,你瞅着机会给他喝下,然后就没事了。”
看着钱婆子一直发抖,王氏安慰道:“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你也知道我被困在这里,赵姨娘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傍身。二老爷如今身边不许人服侍,我怕他在外头胡闹,再搞出什么外室子来,非但我的宝玉,连着赵姨娘生的环哥儿都没脸的。”
“这药喝下去并不伤人,只是从此后不能生育罢了,老爷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早该注意保养。钱妈妈,这药是迷药,无色无味,只要喝下去之后,任是大罗神仙都查不出来的。”
钱婆子抖着手把药包接了过去,至于那一百两银票,她没敢收。
王氏硬是塞了过去,还叮嘱道:“这一百两是订金,事成之后你来找我,我再给你一百两。有了这两百两银子,你和你家小子就能赎身出去,买上二三十亩地,再娶个和心意的媳妇,日后也能做个小地主。生下孙子后,再好生教导教导,未必不能出人投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