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转眼秋风起秋叶黄,时间滑入九月,贾元春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因着王熙凤和贾琏的缘故,四王八公的这几家都没成,京中合适的人家也没有寻摸到,故此贾元春便嫁到了外地。这嫁去的人家,也是贾家的老亲,江南甄家二房的嫡长子甄旭,他底下有个弟弟,名字好巧不巧,也是叫做宝玉。
甄旭如今二十有四,这个年纪自然不是头婚了,前头那个妻子也是江南望族谢家的姑娘。两人原是指腹为婚,可惜这谢家姑娘生的单薄,从小就病恹恹的,勉强拖到了十五岁及笄的年纪,强撑着嫁到了甄家后,不出一个月便去了。
甄家人对谢家姑娘并不喜欢,但是因着早前祖辈们的约定,还是捏着鼻子把人迎进了门。可是这一个月不到就去了,甄旭就担了个克妻的名头,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只是碍于谢家在江南的地位,外加两家多年的交情,面上还是做的到位的。至于谢家,他们本也清楚自家姑娘的身子,能熬到成婚之后,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甄家又供奉着自己姑娘的牌位,故此对于甄旭要续娶一事,也没有指手画脚过,俱都保持赞同的态度。
毕竟甄旭那会儿也才二十岁,便是为了谢家姑娘受了一年妻孝,出完孝期也才二十一岁。
可甄旭自己不乐意找了,他自觉大好年华不该困居家中,谢家姑娘的孝期一过,卷着包袱就跑了!只给家里留了一封信,说是要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男子汉身在天地间,既要读万卷书也不能拉下万里路云云,把个甄家太太气了个倒仰。
只是人都跑的没影儿了,也不知道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便是追都来不及了。只每隔两三个月会收到一封信,甄家能知道这小子还安稳的活着,但是循着寄信的地址去找,人又早就不见了。
如此过了三年,甄旭这才溜溜达达的到了京城。
甄家和贾家是老亲了,八月又是贾史氏的寿辰,甄旭既然到了京城,决计没有不来贺寿的道理。
这一贺寿,就和贾元春看对了眼。毕竟贾元春是真的优秀,又因着这些年的经历,骨子里另有一种坚韧在里面,一眼看去与其他闺秀实在不同,别有一股子气度。
甄旭一眼入心,回去就害了相思病,甄家来贺寿的婆子们见了,心中喜不自胜,当即就给甄夫人去了信。
甄夫人不防野马似的儿子收了心,看中的还是贾家的大姑娘贾元春,收拾了东西就坐上了来京的船,准备亲自来看一看究竟。
贾元春甄夫人是见过的,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举止气度都十分不凡,看得出是贾家精心教养过的姑娘。再加上贾元春进宫一事,早前也曾经去求过甄家太妃帮忙,甄夫人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是贾政和王夫人出的头,贾元春作为当事人,其实心中并不十分乐意。
不过乐意不乐意的,甄夫人并不太在乎,盖因贾元春已经出宫了,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宫,找个人嫁了好生过日子,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要说贾元春对当今有什么想法,甄夫人是不信的,毕竟当今现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比贾政都还大了两岁。若不是他的身份使然,这花骨朵儿似的姑娘家,哪里肯委身于他呢。
自家儿子的模样本事都不差,虽然是二婚了,但是头先谢家人理亏,也不会对续娶进门的人指手画脚。而且自家老爷可是三品官,那贾政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还是看在贾代善临终遗折的份儿上,当今给的恩典罢了,可比不上自家的地位。
甄夫人信心满满的进了京,在和贾史氏密谈过后,两家迅速交换了庚帖,定下了甄旭和贾元春的婚事。
因着二人年纪都大了,这婚事便没有拖得太久,趁着甄夫人在京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步,都在两个月内走完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十,这是甄旭再三要求的,依着贾史氏的意思,她是想把元春留到过完年再嫁出去的,这走礼太快,总显得自家姑娘不够矜持。
不过甄家执意求娶,甄夫人作为甄家二房的当家太太,也不能一直留在京城不回去。外加贾元春在京城待得也不舒心,年节下正是各家宴饮的时候,她虽然能借着婚事临近不出门,却挡不住别家来荣国府做客,每每见了面,总免不了生一肚子闲气。
故此两下里一商量,便定了腊月初十的日子,贾元春风光大嫁。
王氏的嫁妆她得了五分之一,再加上贾家嫡出姑娘应有的份例,贾史氏暗中的补贴和各家的添妆,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台嫁妆,足足装了两大船,给足了贾元春脸面。
因着贾元春是远嫁,还有当初的约定,王夫人终于从佛堂里出来了半日,亲自送贾元春出门。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苍老了十岁不止,满头的乌发都花白了,从前保养得宜的一双手,如今粗糙的就像是老树皮一样,贾元春握着都觉得割手。屋里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无,贾元春素白着一张脸,身上的嫁衣雍容华贵,一眼看去恍若神仙妃子,但却眼含泪水,跪倒在王夫人面前,哀哀的痛哭起来。
王夫人这大半年每日念佛诵经,其余时候又要耕种劳作,连着一日三餐和洗衣打扫,全都得她自己干。
可她哪里干过,连火都生不起的,最后还是贾元春和贾宝玉哭了几场,这才找了个灶上的婆子进去,手把手教会了王夫人生火做饭,好歹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王夫人面容愁苦,不过在即将出嫁的女儿面前,还是勉强露出一副笑脸来。她扶了贾元春起身,手中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理贾元春那一头如云的秀发,一下一下梳的既开心又不舍。
“元丫头,莫哭了,这是我造的孽,总该我去还的。”王夫人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想到刚刚见着的宝玉也长高了许多,背过脸抹了把眼泪,这才继续叮嘱道,“我如今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总归是有盼头的,你已经嫁出去了,便不要再管家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