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过后,贾琏觑了个空子,旁敲侧击的带着贾珍去了贾家族学。
贾家这族学,是从第一任宁荣两公手中办起来的,到如今也有百年多了。按理来说依附着两座国公府,又是在京城这个人才众多的地界儿,外加上府里对族学实在是扶持力度大的很。
便不说里面教导的先生,一年四季给的报酬好处,单是在里面读书的贾家学子,一个月都能领上好几两银子的笔墨纸钱,午饭也能在族学里免费用了。
可饶是如此,贾家的族学放在整个京中,那都是籍籍无名的,别说教出什么一甲、二甲的进士老爷,这么些年,连个举人秀才都没有考中过。即便东府里有个敬大老爷中了进士,西府里有个贾珠进了国子监,可这两人却不是在族学里进学的,均是私底下延请的名士,专门教导学习的。
两人坐在去族学的马车上,贾琏想着上辈子宁国府的龌龊事,就忍不住头疼。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宁国府若是真的如上一世一般,除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旁的都不干净,那他们荣国府也不能落了好来,自己的儿子女儿,日后的名声肯定会受影响。
再一个因着贾敬还在,贾珍和贾蓉这辈子还没有彻底放飞自我,只在他们自己府里胡闹,倒还勉强能看得过去。
故此贾琏就想努把力,不求这父子俩做个多好的人,最起码不要像是上一世一般,搞出什么□□伦的丑闻来。还有那个秦可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也需得去私底下查一查,上一世太过浑浑噩噩,实在是白活了一世。
贾琏这边想的入神,旁边的贾珍却颇有几分不耐烦:“我说琏老二,蓉哥儿这岁数,再过上两年都能娶亲了,我这做老子还偷摸去学堂看他上课,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贾琏听了他这话,心底吐槽道,现如今你知道他年纪大了,从前年幼时候也不见你管过一时片刻的。
不过他是必定要带着贾珍去族学的,只得婉言劝说道:“珍大哥哥,要我说蓉哥儿这个年纪,你正得多上心呢,他可正是那不听老子娘话的时候。咱们从前小的时候,不也像他这般,说出去做的事儿都是人嫌狗憎的,但也无法了,总归是托生在你名下,教好了日后出去也有面儿不是。”
贾珍听了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可那混球硬是不开窍,文不成武不就的,这辈子能娶妻生子,为咱们老贾家留个后,就不算他白来人世间走一遭了。”
“要是指望他如弟弟你这般,凭借着自己的能耐,得个什么封赏爵位的,还不如指望我们家老太爷从地下活过来呢。不是我不管教他,成日里你大嫂子也没少叮嘱他,这族学里的先生又是他的长辈,岂有不看顾他的道理,奈何朽木难雕啊。”
贾琏闻言笑着说道:“我的好哥哥哎,我从前没有结婚的时候,不比蓉哥儿还混蛋呢,如今这成了家了,自然便懂事晓得要立起来了。蓉哥儿如今才多大年纪,你就说出这个话来,让孩子听了多伤心。”
“再一个,也不是弟弟我挑您的错处,您也得想想蓉哥儿和大嫂子的难处。咱们都知道大嫂子是个贤能人,可毕竟蓉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小时候还说教一二,如今长到这岁数,儿大避母的道理,咱们可都是知道的,大嫂子也难为呢。”
“再一个这族学,打从建立到如今,也该有一百多年了,连个秀才都考不出,哥哥你怎的还把蓉哥儿送进去?说句不好听,不论是东府你敬大老爷,还是我们西府里的珠大哥哥,可不都是自己请的先生,哪个真指望这族学了。”
贾珍听到这会儿,终于醒过神来,指着贾琏笑骂道:“好你个琏二!是不是看咱家族学不顺眼,瞅准了机会来撒气呢,这是拿哥哥我当枪使呢。我可告诉你,族学里那几个老头,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毕竟是族老,爷爷辈儿的人了,单看他们的年纪,都得礼让三分的。”
贾琏撇撇嘴,说的多尊老爱幼似的:“礼让归礼让,但是族里这些孩子们,却不能再交到他们手里了,再过个几年便都废了。珍大哥哥,你打眼看看咱们贾家,不论是嫡系还是旁系,如今可有一个能拿出手的没有,长此以往贾家必定败落无疑。”
贾珍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大冬天硬是吓出来一身冷汗。
他醉生梦死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将来日后,总归宁国府里三代单传。不比荣国府还有大房和二房,不间断的争权夺利,从他老子贾敬开始,宁府里就是万顷地里一根苗,嫡系弟子金贵着呢,就是他如今奔四十的人了,膝下也只有一个贾蓉,连个庶女庶子都不见踪影。
贾珍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家也算是家财万贯了,总能养活得了子孙后代,至于旁的,那可真是万事不关心,整一个甩手掌柜。
见他脸色发白,贾琏这才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我的哥哥哟,您看看这满京城的勋贵人家,但凡家里没有个支得住的,等到老子们的余威散了,不出两代,就能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咱们两家自从老太爷去了之后,可再没有能在朝堂和当今面前说得上话的了,当初想着送元大姐姐进宫,不就是做了这个打算?可惜……”
贾琏说到这里止了话头,余下的就让贾珍自己脑补,毕竟自己琢磨出来的才更可信么。
果不其然,贾珍满脸愤恨的说道:“元丫头是多出色的姑娘,德容言功无一不好的,又是荣国府的嫡出大小姐,偏被那起子小人作祟,硬是挡了她的青云路。要不然,咱家也出了个贵人娘娘了,哪里用得到像如今这般,夹着尾巴做人。”
“还好有弟弟你,硬是异军突起,靠着工部那些东西得了今上的青眼,如今大小也是个爵爷了。日后再有赦叔的那个爵位,你和凤大妹妹的儿子,也就不用愁什么了。
“我说老二啊,蓉哥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小跟在你和凤大妹妹后面打转,日后你们可别忘了多提携提携他。我这个做老子的是不中用了,就指望你们这做叔叔婶婶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蓉哥儿好了,日后也能帮衬下面几个小的不是。”
贾琏当然点头应下了,只是他也先给贾珍敲了警钟:“带携蓉哥儿自然没有问题,好歹叫我一声叔叔的,只是珍大哥哥也要对儿子上心些。咱们今儿去了那族学里,若是一切正常,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当是年前来看一遭便罢了。”
“但若是真的不成样子,珍大哥哥可得帮我,这族学的好坏,可是关系到咱们贾家的未来的,半点不容轻忽了。您可别给弟弟扯后腿,我这些日子暗地里看了,里头的蛀虫多着呢,不下狠手整治一回,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贾珍连连赔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亲兄弟一样的,那些人哪里比得过咱俩的交情。老二你尽管放手去干,旁的有哥哥我抵着呢,反正老爷子如今在道馆里是乐不思蜀了,连过年都不回来一趟,老子就是这宁府里最大的。”
贾琏这才笑开了,拍着贾珍的胳膊道:“就知道珍大哥哥是个讲义气的,我那府里老爷也不管事儿,咱俩先把事情给办妥了,到时候再给他们通通气。只要能有成效,对咱们贾家好的,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说话间这族学就到了,两人哥俩儿好的下了马车,叮嘱身后的小厮跟班儿放轻脚步,悄手悄脚的往院子里去了。
说来也巧,昨晚上下了一宿的大雪,早起这雪虽然停了,但是贾代儒年纪大了就懒怠动弹。吃罢了早饭后,懒洋洋的过来转了一圈,就指了自己的孙子贾瑞看着大家读书,他扭身就回家烤火去了。
这贾瑞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但已经显露了前世的习性,最是图便宜没行止的人。这不贾代儒前脚刚走,后脚学堂里的崽子们就翻了天,贾瑞倒是吆喝了几声,想着让大家安静下来。
但是谁听他的?有那会来事儿的,便拿了些果子点心,铜板银锞子什么的,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安静些,别搅扰了大家伙儿撒欢。
贾瑞得了好处,便装聋作哑,一声不吭的缩在角落里看画册。
余下的学生见他不管,聊天说笑的,搂搂抱抱的,出言骂人的,整的这学堂比那馆子里都热闹,恨不得掀翻了这屋顶去。
贾珍和贾琏到的时候,就见到两三对十二三岁的学生,正搂在一起摸腰啃嘴,还不干不净的说些浑话。
这里面有一对,就是贾蓉!
贾琏还不待如何,贾珍已经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抽出门上的门闩子,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去:“老子打死你这个没廉耻的混账东西!老子让你读书来了,你做的这是人事儿?”
他气得浑身发抖,贾蓉也吓得肝胆俱裂,连跑的力气都没了,当即就从凳子上滑在了地上。和他一处的另一个男孩子,长得清秀柔媚,原是想扒着这宁府里的少爷,多少能得些好处的,可不想却被贾珍抓了个正着,当众闹开来了。
贾琏一个不备,贾珍就拎着根手臂粗的门闩,直愣愣的冲上去了。
贾蓉也都挨了两下子,万幸他虽然走不动道儿,但还知道护住头脸,故此那两棒子都打在了胳膊上。
但是贾琏听得分明,刚刚那咔嚓一声,绝对是把贾蓉的胳膊给打折了!
他连忙上去抱着贾珍的胳膊,冲着身后的小厮喊叫:“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看着你们老爷这样打哥儿?若是蓉哥儿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能得了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