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该怎么说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良国公叹了口气,“文成公一辈子就坏在本事太大上了,这份家业,觊觎的人太多了。明枪暗箭,根本防不胜防,现在虽说攀上了天家,其实也还有许多人在等着给宜春号一点难堪。前些年票号走得那样顺,和文成公的保驾护航是分不开的,我们和文成公之间,也算是早就有了些无言默契。文成公当时若不许嫁,按鸾台会的作风来说,只怕一家人都要出事。”
蕙娘亦早料到了此番说话,只是良国公言之凿凿这无言默契,令她只能无言以对:就算老爷子很明确地对她表示过,自己对鸾台会的底细和意图并不了解,但她难道还不够了解这些老奸巨猾的政治家们吗?就算是临终前,他们口中吐出的,又哪有一句真话呢?也许良国公是在花言巧语地安抚她,也许他说得有几分真心,反正对她来说,合适的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
“就算再好强又如何。”蕙娘叹了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只是个女儿家。现在孩子都有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和离么?生是权家的人,死是权家的鬼,别的事再多想,也没意思了。”
她要是全不介怀,也许良国公还动点疑心,现在蕙娘这一说,良国公面上的神色就更温和了,只他很把得住,蕙娘能看得出来,这几句好话还不至于动摇了良国公的判断,这一次他肯定是有备而来,势将吐露一些国公府的底牌。但她就是表现得再好,良国公也只会吐露这么多了。
和这些老狐狸相处,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蕙娘也没打算从良国公口中挖出什么信息来,因此她也是坦然自若、不动声色,良国公打量她几眼,唇边亦牵出一线笑意,他和声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好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几个孩子,老大、老三不说了,老四那个逆子,有不如无。将来什么东西还不是留给你,留给歪哥,留给仲白?长辈们都只有一心一意为你好,再不会害你们的,你们就只管放胆往前走就是了,路都给你们铺好了,就有些烦难,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忠心表过了、好话说过了,也该进入正题了。良国公神色一正,问蕙娘,“这几年冷眼看来,你觉得鸾台会势力如何?”
蕙娘由衷道,“能耐确实不小,云里雾里的看不分明,只觉得世上他们做不到的事,别人也再难做到了。”
良国公唇边不由牵出了一线笑意,他道,“难怪这世上装神弄鬼之辈,屡禁不绝。其实很多事,你不了解个中虚实的时候,看着就觉怕人。你要是什么都懂了,反不觉得有什么可怕。鸾台会的能耐是不小,但他们做不到的事,可多了去了。虽说是建立在锦衣卫暗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背靠的又不是官家。他们的能耐,哪里能和从前的锦衣卫相比呢?”
他身在局中这么多年,知道得肯定要比蕙娘清楚——也肯定要比权世赟肯说,蕙娘禁不住也有一丝兴奋,她道,“这一次开会,难道竟和鸾台会有关么?”
良国公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鸾台会的十八凤主,除了你、世赟、世仁以外,十五人都要给自己找个靠山。这还牵扯到了四部之间的斗争,甚至和宗族的势力斗争也是息息相关……之前你提议牺牲西北这条线把牛家搞倒,用心很单纯。但世赟甚至是我,支持这个提议,在公心之外,都不是没有私心的。世赟想要削弱老大的势力,我们国公府呢,想的却是利用此事营造机会,为营造今日的情势,做一番努力。”
他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世赟有时想的还是简单了点,他自以为鸾台会北面在他手中已经是攥得牢牢的,没有谁能够夺走。族长给你的那枚凤主印,你识得眼色,无需我点拨也献给世赟,他就更加放心了。其实他也不想想,老头子毕竟老了,虽然自有一番盘算,但他的那点心思,现在又很难去节制权世敏了。权世敏心胸比较浅薄,西北这条线一失,原本操办火器一条线的生庵叔在族里立刻声势大弱——不赚钱了呀。生庵是支持他的,他现在是有点空虚了,想着给他弟弟也添点堵……”
而送出去的那枚凤主印,虽然一直都在会里露脸,但背后的人还是权世赟而不是蕙娘,这件事,自也瞒不过他。这一次会议,权世敏就算不能把鸾台会的一部分势力握在手心,恐怕也不会令权世赟继续在北部一手遮天了。或是扶植权世仁,或是扶植国公府,他反正总要分化一下权世赟的权力。
“有争斗,就有机会。”良国公望着蕙娘,一字一句地道,“凤主印不过小事而已,收不收回都不要紧。这一次,鸾台会十八凤主齐聚承德,你要让那余下十五名凤主都看到你的能耐,都明白你的本事,这会就没有白开。能坐上凤主位的那都是人精子,心里有数,现在和我们眉来眼去,对双方来说风险都太大了,在适当的时候,他们能懂得做适当的事,那就够了。”
蕙娘扬了扬眉毛,并没问究竟是什么时候才算适当,她道,“这会不可能一开几个月吧?这么短的时间,该怎么让凤主们瞧见咱们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