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倒更像是纯粹的巧合……这世上人有时运,时运高时,真是心想事成,要查什么事,什么事就自己撞到了手掌心里,守株待兔,还真能把兔子给等来!
“神仙难救,好稀奇的名字……”蕙娘只沉吟了片刻,便又冷静下来,她淡淡地道,“我们家素来和睦,倒是从未在这种毒药、毒粉上下心思。这口气好大,想来,也是名贵的毒药了?”
她这样说了,石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她也是依样画葫芦,把陈功的话拿出来说,“这个陈功,家里也有亲戚,辗转和当今秦尚书家的老管家有勾连。他长辈随如今的平国公夫人陪嫁到许家去了,又从许家被打发到这里来,辅佐管事,接管平国公府上的一条海船,这海船当时依附孙侯出海,到了近海便已经回转,在吕宋广州之间来回贸易。这长辈的妻子,曾也在许夫人身边服侍,当时闲谈时,便曾和他说过这一贴毒药,据说平国公夫人当年无意间就吃过一口药汤,也因为这事,许多年来身子一直不好……”
陈功把自己的来龙去脉,都交待得清清白白,虽然说得凌乱,但蕙娘一边听,一边就能跟着分辨出他话里所指的人事物。她渐渐地听得入了神,石英看见了,自然更加喜悦,满心只想乘着绿松不在,多加表现,将陈功的回话,说得很细。“我反复问了几遍,拆开打散问了,他回答的倒是都一样,没什么不同,可见应该也不是编出来的。因此,他便知道了这神仙难救的名头,和服下去的一些症状……只是这事,当时也就是听过便算了而已。”
那陈功也是交待得仔细,连同仁堂一天的起居,都给石英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他身为账房,一天自然有大把时间做帐,但那些做出来的银子,他一天却只有一两个机会接触。因晚上关门以前,各伙计、掌柜,都在大堂内摆龙门阵谈天说地,他往往乘这个时候,回去把散碎银子取出来,夹带在身上回家去。正好这天晚上也吃坏了肚子,便借着去茅房的机会,先把银子取出,再去到茅房蹲下,因为心里有鬼,便没打灯笼。因对地势熟悉,也不怕踩空了跌进茅坑去,蹲在最深处,黑漆漆的,谁也看不到里头还有个人。
他蹲了才只一会,便听见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有人在门口道,“咦,老陈不是说过来茅房,怎么又没看见。”这就是三掌柜的声音。
另一人的声音他也认得,却是两广总督府上一个二层管事,他家在附近,因此散了值最近也时常过来摆摆龙门阵,平时很是风趣的人,此时声音却低,“不在也好,这里银货两讫完事,我们家夫人出手大方,只要你这药好,回头必定是还有恩赏的。”
“倒也不是我夸口,这药的来历,贵夫人必定是有听闻的。唤作神仙难救,我也是得来不易,若是平白化作水,那么是有苦意,可以下在药里遮掩,或是用杏仁露慢慢地合了,便有些甜香,苦味也和杏仁露的味道混在一块,粗心些的人,不大分得出来。一旦喝下,三个月之内,必定见效,起头面黄肌瘦,到后来慢慢地就不成了,可等闲的大夫,把脉是把不出不对的。”那三掌柜一边说,一边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亦是见好就收,这些银钱已经足够,只一件事,还请大爷成全。我有一个亲戚……”
两人进了茅房,本来也只为了收钱给货,此时银货两讫,估计就觉得茅房污糟,一边说一边出了屋子。余下的事,就不是陈功所能听到的了,至于他如何巧妙遮掩,则这些琐事,也不必多费笔墨,反正到底是给他找了个借口,遮盖了过去罢了。
这个神仙难救,本来就是极难得的毒药,要不然,权仲白也不会为了它的原石,寒冬腊月的还要外出冒险。没想到峰回路转,一条线索,居然得来毫不费功夫,蕙娘心底顿时涌起许多思绪、许多疑问:暗地里兜售毒药,一旦传扬开来,对同和堂的名声肯定会有几乎毁灭性的打击。陈功觉得可以拿这条秘密兜售,换得自己的清白,也算他有几分眼力。可这药,原产地在北面,三掌柜如何从南面持续得到,又能和买家勾搭上来,还要不露痕迹,不被大掌柜、二掌柜发觉?同和堂内部,究竟有多少人已被这组织侵袭,国公爷是否毫无所觉,又是否已经是有了提防,还是根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收了好处,才为这些人提供方便?若是如此,那他会为权仲白把这事给平了,也就毫不稀奇。
可如果国公爷和这组织都这样熟络了,就看在国公爷的面上,那个神秘莫测无恶不作的组织,会收权季青入门吗?这可是当面打国公府的脸!也是给国公府带来了极大的危机。要这样想,便不难明白为何国公如此着急,连她生产的小半年都等不得,迫不及待地把一群人给划了过来,恐怕除了给她机会,把权季青拉下马之外,她也是把一些有嫌疑的管事,全都寻了个借口关好,自己不知道在同和堂盘了多少人的底,只等她这里借口一送,就要开始大清洗了。
这重重迷雾中的一重,似乎已经在蕙娘眼前揭开了谜底,蕙娘稍稍释疑,亦感到一阵胆寒:越和这组织接触,越觉得他们的阴毒与可怖。那三管事卖了药给两广总督夫人,所得银钱还在少,最重要,是握了一重把柄在手。他要求什么事,只要不是大事,总督夫人总得给他办了不是?他那个所谓的亲戚,要只是在衙门里求个差事还好,如果是想进府内做事呢?这就是明摆着在总督府里安插了一个钉子。总督夫人想要拔除,还得掂量掂量三管事的脸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