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形势毫无疑问是严峻的,在场的诸人都是当今智者,如何会看不出眼下这个局面是是如何形成的,左右不过是诸皇子顺着老爷子削李贞军权的势,在背后可着劲地推上了一把,目的么,也明显得很,那就是要造出一个势来——面对此局,李贞若是无动于衷,而老爷子又下定了决心的话,只怕李贞好不容易整出来的军权就将彻底丧失,一旦大势有变,李贞便是想要反抗都无能为力了,可若是李贞在此时奋起反击的话,父子俩指不定就得对上了,事情一闹大,朝局必乱,在这等状况下,原本被李贞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的诸皇子势必能浑水摸鱼一回,闹不好李贞的圣眷便要跌到谷底,太子的宝座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很显然,这是个左右为难的选择,进也不好,退又不甘,站着不动又得挨打,不得不说诸皇子把握住了时机,给李贞来了下狠的,着实令李贞很有种痛彻心肺之感。
“殿下有何打算?”事态严峻,两大谋士都不敢轻易出言,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纳隆率先开口问了一句。
有何打算?说实话,李贞这会儿也正处于茫然间——要他丧失兵权已是难忍至极,更罔论精心打造的北庭之民唐化事宜有可能就此烟消云散,几年的努力即将付之流水,这等结果绝对超出了李贞所能承受的底限,可要跟老爷子来硬的,却又甚是为难,除了考虑到老爷子的身体已江河日下,实难再经波澜之外,更主要的是李贞不想给那帮子兄弟们有抬头的机会,一旦事情闹得大发了,别说目下正在操持的《移民疏》难以为继,便是自己这个东宫之位都得有摇摇欲坠之可能性,可若是任由老爷子圣裁,却又不是李贞所能接受的,正是这等矛盾的心理在,才令李贞有种进退维谷之头疼,早在两大谋士来前,李贞便已反复盘算过其中的利弊了,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此时听得纳隆问起,李贞有些子无奈地皱了下眉头,缓缓地开口道:“本宫断不能由宵小欺辱,只是,唔,只是父皇……”
李贞话说没说完,可内里的意思却表达了出来,那就是李贞希望两大谋士能找出一条既能保住军权,又不过分刺激老爷子的路来,很显然,这么个要求着实太高了些,饶是两大谋士都是才高八斗之辈,一时间却又哪能办得到,各自的眉头登时便皱得更深了几分。
“陛下许久不曾决断,只怕也是担心着殿下的感受罢,未必就没瞧清诸皇子的谋算,既如此,殿下何不稳将下来,一切皆由圣裁好了。”纳隆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阵子,试探地出言建议道。
“不妥。”纳隆话音刚落,莫离便即接口道:“陛下乃一代雄主,或许看到了可能之乱局,却未必会放在心上,若是某料得不差,陛下想必与长孙司徒、房相已达成了共识,削殿下之军权恐难更易矣。”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声如雷,自古以来莫不如是,哪怕父子之亲也不例外,越是有为之君主,越是不能容忍身边有威胁的存在,这一条李贞又岂会不清楚,当然了,李贞也知道到目前为止,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储君还是满意的,若是老爷子还有个二、三十年的寿命,李贞倒也不会计较一时之得失,问题是老爷子那身体只怕未必能再支撑多久了,万一大事临头,手中没有力量的话,哪可能压制得住一起子野心勃勃的兄弟们,从这一点上来说,李贞断不可能受老爷子的摆布,此时一听莫离所言,自是愤然变色,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本宫岂是坐以待毙之辈!”
李贞这话的意思已是表达得极为清楚了,那就是李贞决意反击了,两大谋士一听之下,脸色立马更加凝重了几分,可却都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各自皱着眉头再次沉思了起来,良久之后,纳隆叹了口气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既然由张侍郎所起,破局之事只怕还得落在其身上方可。”
“哦?说说看。”李贞扬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目光炯然地看着纳隆。
一听李贞这话,纳隆拱了下手道:“殿下明鉴,那张侍郎乃是朝廷重臣,名列凌烟阁之上,诸皇子找他出头,着实是步好棋,更何况其如今身为兵部侍郎,正管着叙功之事,上本章言事推功,本属分内之事耳,即便旁人知晓其用心不善,却也没个说处,此为阳中带阴之策也,破之虽难,却也不是无策,只消其本人有误,则其奏本自然无从言起,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虽是能解眼下之厄,却有后患无穷之可能,殿下当慎之。”
李贞乃是灵醒之辈,一听纳隆之言,便已知晓根底之所在——值此微妙之时机,扳倒张亮固然能暂时解脱四面受敌之局,可却未必能瞒得过老爷子,即便能脱得身来,老爷子的猜忌却是不免之事,父子间原本渐薄的隔阂只怕就此要再次厚了起来,日积月累之下,难保老爷子那头不生变化,换而言之,其实并没有真的解开此局,而是将变局推移到将来罢了。
若是可能,李贞实不想与老爷子有任何的冲突的,不管是从父子的角度,还是从朝局的稳定来说,都是如此,可考虑到老爷子或许时日不多的情况下,李贞实是没有旁的选择,无奈之下,只能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烦躁,长出了口气道:“将来之事将来再议好了,眼下之事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