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红楼梦 [清]曹雪芹 1712 字 2022-09-18

щ官说:“从没听见有个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щ官没的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 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香菱听了,红了脸,忙要起身拧他,笑骂道:“我把你这个烂了嘴的小蹄子!满嘴里汗ソ的胡说了. 等我起来打不死你这小蹄子!"щ官见他要勾来,怎容他起来,便忙连身将他压倒.回头笑着央告蕊官等:“你们来,帮着我拧他这诌嘴。”两个人滚在草地下. 众人拍手笑说:“了不得了,那是一洼子水,可惜污了他的新裙子了。”щ官回头看了一看,果见旁边有一汪积雨,香菱的半扇裙子都污湿了,自己不好意思,忙夺了手跑了. 众人笑个不住,怕香菱拿他们出气,也都哄笑一散.香菱起身低头一瞧,那裙上犹滴滴点点流下绿水来.正恨骂不绝,可巧宝玉见他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戏,忽见众人跑了,只剩了香菱一个低头弄裙,因问:“怎么散了?"香菱便说:“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反说我诌,因此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脏了。”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 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口内说,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内.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怎么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 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说一个不清。”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儿上,反倒喜欢起来了,因笑道:“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 都不和这一样的,若有一样的,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宝玉道:“你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鞋面都要拖脏.我有个主意: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他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香菱笑着摇头说:“不好,他们倘或听见了倒不好。”宝玉道:“这怕什么.等他们孝满了,他爱什么难道不许你送他别的不成.你若这样,还是你素日为人了!况且不是瞒人的事,只管告诉宝姐姐也可,只不过怕姨妈老人家生气罢了。”香菱想了一想有理,便点头笑道:“就是这样罢了,别辜负了你的心.我等着你,千万叫他亲自送来才好。”宝玉听了,喜欢非常,答应了忙忙的回来.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 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因又想起上日平儿也是意外想不到的, 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一壁胡思乱想,来至房中,拉了袭人,细细告诉了他原故.香菱之为人,无人不怜爱的.袭人又本是个手中撒漫的,况与香菱素相交好, 一闻此信,忙就开箱取了出来折好,随了宝玉来寻着香菱,他还站在那里等呢.袭人笑道:“我说你太淘气了,足的淘出个故事来才罢。”香菱红了脸,笑道:“多谢姐姐了, 谁知那起促狭鬼使黑心。”说着,接了裙子,展开一看,果然同自己的一样.又命宝玉背过脸去,自己叉手向内解下来,将这条系上.袭人道:“把这脏了的交与我拿回去,收拾了再给你送来. 你若拿回去,看见了也是要问的。”香菱道:“好姐姐,你拿去不拘给那个妹妹罢.我有了这个,不要他了。”袭人道:“你倒大方的好。”香菱忙又万福道谢,袭人拿了脏裙便走.

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的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 将这菱蕙安放好,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服.香菱拉他的手,笑道:“这又叫做什么?怪道人人说你惯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你瞧瞧,你这手弄的泥乌苔滑的,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方起身走了去洗手,香菱也自走开.二人已走远了数步,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不知有何话,扎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什么?"香菱只顾笑.因那边他的小丫头臻儿走来说:“二姑娘等你说话呢。”香菱方向宝玉道:“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说才好。”说毕,即转身走了.宝玉笑道:“可不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说着,也回去洗手去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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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 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 共是二两.芳宫,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 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 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家都笑了.宝玉说:关院门去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走走,四儿舀水去, 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告诉了柳嫂子,他倒喜欢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屈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里来得. 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后悔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知道不知道?"小燕道:“我没告诉, 不知芳官可说了不曾。”宝玉道:“我却没告诉过他,也罢,等我告诉他就是了。”说毕,复走进来,故意洗手.

已是掌灯时分, 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 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 咱们好关门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林之孝家的吩咐:“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听见是不依的。”众人都笑说:“那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 "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不知道.袭人忙推宝玉.宝玉n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 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象那起挑脚汉了。”说毕,又笑.宝玉忙笑道:“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 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顽一会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ヂ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 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 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袭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 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顽的时侯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 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歇。”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c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 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 "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