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有些讶异,却很快恢复成了恭敬的姿态,称不敢承她这份歉意。
她一向与人交善,看气氛有些僵硬,说笑道:“别这么见外,其实说起来,我与你也算一家人,我可是你姑表哥的未婚妻呢!”
她说完这话,明显察觉他的愕然,以为他不清楚京城的事,便主动解释了自己与霍家的婚约。
可他听了以后,反倒更加讶异,与她确认:“您说您要嫁的,是西北边关的霍二郎?”
她一头雾水地说“是啊”,不明白他何出此问。
他却没有解释,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用那屡试不爽的“巡视”之说,理所当然地走了。
那之后,沈令蓁好一阵子没与霍留行打照面,也没再给士兵们送荔枝膏水。
大家难免唉声叹气起来,猜测是不是他们之中有谁得罪了贵人,让贵人看他们这些小兵小卒不顺眼了。
听说这些谨小慎微的猜测后,她有心跟大家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好在没两天,流言就消停了。
大家似乎完全忘了荔枝膏水的事,重新振作精神,各站各的岗,再没提她一字半句。
她好奇之下叫婢女去打探,这才晓得,原来那些士兵被霍留行训了一通。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安抚的人心,总归觉得感激,便让婢女跟他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有了这番前车之鉴,沈令蓁之后行事便小心翼翼起来,极少与那些士兵,包括霍留行再生牵扯。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地一直过下去,没想到初秋的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夜袭打破了皇陵的平静。
月上树梢头的时候,一群匪徒来势汹汹地杀进她的院子。她在睡梦中被惊醒,看到外边打得不可开交。
婢女急急给她穿戴,要带她脱身避去别处,可那群身手矫健的匪徒却径直越过众人,将她掳上了马,一路带她往深山里去。
前次被掳的噩梦尚且历历在目,沈令蓁吓得魂飞魄散,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霍留行追了上来,与这些匪徒杀开了。
她当时太过害怕,已经记不清战况,只记得霍留行以一敌数,杀了很久,最后匪徒们都倒下了,他踉踉跄跄地朝她走来,问她:“伤着了吗?”
她劫后余生地摇摇头。他点头说“那就好”,下一瞬便直直倒在了她面前。她这才借月光看清,他身中数刀,浑身都是血。
沈令蓁惊慌失措地去探他的颈脉与鼻息,发现人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可她完全不懂如何在荒郊野岭处理这种情况,想去察看他的伤势,又卸不开沉重的铠甲,想扶他起来,结果反被他压垮,瘫倒在地上。
她又急又怕地掉起了眼泪,幸好最后在他腰间发现了一枚礼花|弹。
礼花|弹一放,守陵的士兵迅速找对了位置,把他们接了回去。
皇陵的乱子已经清理干净,士兵们把昏迷不醒的霍留行扛进屋里。
沈令蓁本该回院,却不肯走,说要等等他的伤情,然后就听见屋里的士兵窸窸窣窣低声说,送回来太晚了,不知还有没有得救。
她的心一下跌到谷底。
他是为救她才变成这副模样,甚至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都在关心她有没有事,眼看一盆盆清水被送进去,端出来却成了血水,那个节骨眼,说不难受当然是假的。
沈令蓁就这样劝不听地一直站在房门外,一会儿听说他的血止不住了,一会儿听说他发起了高烧,暗暗惊心自责。
满脑子都想着,他的伤是因为没得到及时处理,才耽搁成了这样。要是她会点本事就好了。
就这么一直煎熬到天亮,她脑袋昏沉,整个人头重脚轻,却还隔一炷香问一次士兵,他醒了没。
日上三竿的时候,士兵告诉她,他的烧退了,已无性命之忧,不久后便会醒转,请她快些回去歇息吧。
她稍稍安了心,问能不能进去看看。她本是规规矩矩,注重男女大防的人,只是那时一则情形特殊,二则想到霍留行还没醒,进他卧房看一眼就出来应当不碍事,所以才提了一嘴。
士兵自然不敢违拗,把她放了进去。
可她也没料到,自己刚走到床边,他就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她当下便觉于礼不合,转身要走,不想却被他从背后抓住了手腕。
她错愕得忘了回头,听见身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你在这儿守了我一夜吗?”
她使劲抽手,一面恼怒于他的无礼,一面又担心挣扎太过伤到他,最后只好停下来,回头解释:“不是,我刚进来,之前一直在门外。”
他看着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嫁的人,或许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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