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牛一高兴,就大笑起来。满意地点头,说:“咱们都有兄弟被禁军逮了,这仇总要报的!萧驰野敢杀我们一个人,我们就杀十个人,得把这口气争回来!到时候把他也俘虏了,再占据茨州城,说不定连萧既明也要想办法跟咱们套交情呢!”
群匪情绪高涨,一时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谈起了占据茨州城后的好日子。丁牛被夸得飘飘然,越发觉得这事情能行,已经开始考虑把自己的妹子接过来,再给她寻个夫婿,要比死掉的这个更好!他又转念一想,这萧驰野也行啊!不仅相貌堂堂,个头还比他更高,体魄极佳,出身也好。
丁牛在这里都想到满堂子孙的事情了,却见山下放哨的徒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惊失色地说:“禁军来了!”
六耳刺溜地就钻进草叶里要跑,丁牛一把把这老贼头给拎起来,瞪着眼问:“你给禁军报的信?!”
六耳佝着身体,垂着长臂,白眉毛都要拖地上了。他连忙摇头,说:“不是我,哪能是我?若是我,我就不来了!”
丁牛把六耳放回地上,心一横,高声说:“好!他们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了,那咱们就跟他们会一会!”
雷惊蛰策马飞奔在路上,他已经绕开了东边山林,正跑在回程的道上。有丁牛六耳这群人做遮掩,禁军大半兵力都要被拉住,剩下的还要在茨州南侧和沿途村镇里留守,他就是漏网之鱼。
雷惊蛰只带着傻小子历熊,其余人都没有要。他肯带着历熊,也不是信任历熊,而是这小子够傻,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最听话不过,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雷惊蛰骑马,历熊就用脚跑。他跑起来气势汹汹,跟在雷惊蛰马后毫不吃力。他们已经跑了一宿,历熊还在天真地等着跟人汇合。
“喝口水,”雷惊蛰勒马时把水囊扔给历熊,“今日就不在路上休息了。”
历熊拧开盖,一口气喝了个大半。
雷惊蛰见状,骂道:“你这蠢崽!此刻喝完了,晚上喝什么?一肚子水,等下还要闹着撒尿!”
历熊抹着嘴笑,拍了拍肚子,说:“我不撒尿,哥,我跑一跑就没了!”
雷惊蛰把水囊挂回马背,说:“饿了么?”
历熊摇头,说:“昨晚塞得多,肚子还满着呢!咱们回了洛山,正好能吃肉。”
雷惊蛰便不多留,带着历熊继续赶路。他们在敦州有帮手,敦州驿站能够飞传情报,调动还在镇守洛山的匪兵。雷惊蛰赶得这么急,还有个顾虑,他是要在丁桃六耳这群人被捕的消息传回去前先赶到,否则一旦消息先到,他在洛山常年建立的威信就会坍塌一半,再想调人,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易了。
路上的盘查逐渐松懈,没有边水镇方圆十几里那么严格。禁军的队伍越来越少,等到雷惊蛰过了菜田屯,就再也看不到禁军的身影了。夜里他们才在条溪边休息,历熊插了几条鱼,烤给雷惊蛰吃。没有作料,也没有香草,这鱼吃起来又腥又苦,但历熊吃得很香,吃饱了倒头就睡。
雷惊蛰没敢留篝火,用土盖掉了。他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逐渐支撑不住,靠着树,也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雷惊蛰忽然惊醒,他先是撑着地面,静气凝神地听着林中的动静。
今夜风有些大,刮得枝杈摇晃,传来一阵阵的叶涛声。历熊还在睡,鼾声如雷。雷惊蛰听了半晌,虽然没有听出异样,心里却已经起了怀疑。他用脚踹醒历熊,打着手势让历熊去牵马。
历熊解缰绳的空隙里突然想撒尿,他白日里没停,晚上有直接睡了,这会儿忍不住,对雷惊蛰小声说:“哥,我想撒尿。”
雷惊蛰啧声,冲他比画着要抽他的姿势,示意他赶紧。历熊就转到树后面,松了裤腰带。水声淅沥,雷惊蛰一直不见动静,稍放下心来。他拉着马,在马呼气时骤然又想到不对,怎么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历熊还没解决完,就听雷惊蛰低低地喊道:“走!”
历熊“欸”一声,手忙脚乱地系着裤腰带,撒腿就追。雷惊蛰狠抽着马鞭,在树影里乱冲,那被风推晃的树杈犹如张牙舞爪的鬼,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雷惊蛰跑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汗,背上被风吹得凉透了,他甚至顾不得回头看历熊,只想赶紧离开这林子。座下的马跑得疲累,不论他如何抽打,都没有白日的速度。
脚步声,脚步声从周遭轰然踏来,雷惊蛰像是被什么震动地面的东西追赶。他一头撞破树网,冲出了林子,却跟着强勒住马,喘着息,定定地看着前方。
萧驰野的衣摆被风吹向后方,他肩头停着正歪头的海东青。那夜色似乎是从他背后铺开的,沉甸甸地淹没了雷惊蛰的手脚,使得雷惊蛰动弹不得,整个身体都僵直在马背上。
雷惊蛰喉间逸出嘶哑的声音,他反应过来想要掉头,可是周围全部都是禁军。萧驰野有意把人藏在林中,让雷惊蛰根本猜不到他带了多少人来——这是对雷惊蛰最初欺骗他们的回击,让雷惊蛰同样尝到了那种被戏耍的荒诞感。
“跑起来啊。”萧驰野沉声说道。
雷惊蛰松开缰绳,把双手抬了起来,说:“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浪淘雪襟甩头嘶声,萧驰野没有说话。
雷惊蛰缓慢地滑下马,一直抬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鱼死网破的念头。他像是非常识时务,落地后解掉了腰侧的佩刀,看着萧驰野,俯身放到了地上,随后说:“我们还能谈谈。”
萧驰野饶有兴致,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