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肚子里没揣崽子,揣崽的母兽保不准会回山里。”
那就不知道了,走不走的人也管不了。
其其格听到说话声探头出来,冲巴虎招手:“爹快来,水烧好了,就等你了。”
巴虎闻言拽着蜜娘大步跑进羊圈,脚上的雪带了一裤腿,来不及掸掉就被火炉子里的热气又烤化成水。
哈布尔乖乖坐在板凳上往火炉子里扔牛粪坨,小脸烤得红扑扑的,见人来了喊声爹娘,注意力又回到烧火上。
“娘,今年我们还做麦芽糖吗?”其其格突然想吃松子糖了,“今年可买糯米了?”
“去年剩的还有,你们想吃娘就做。”
“想吃,能不能年前就做?”
蜜娘点头,说过几日就做,说罢拎着桶出去铲雪,一桶一桶倒进大铁锅里,羊圈里的这口铁锅也是日夜不断火,就供着牛羊马骆驼喝水。
嘱咐孩子们在这儿看着,她往新建的羊圈去,今年巴虎琢磨着把包谷粒泡软,像磨豆子一样磨成浆喂牛羊,这样吃了牛羊竟也没胀肚,比烧炕把包谷捂出芽省事多了。家里牛马多,磨浆只用一个人在那儿盯着就够用了。
“你怎么来了?”巴虎颠了颠手里的勺子,“要不要来刮包谷浆玩玩?”
蜜娘接过,先舀了勺包谷倒进石磨的洞里,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佩服道:“养牛养羊还得是你来,琢磨出的法子靠谱。”
“吃饭的家伙能不用心?就靠这手艺喘口气了,没用了就要被打死,我多怕啊。”巴虎装模作样地摇头唏嘘,“唉,人活着可真难。”
真记仇,一个月前的胡言他能记到今天。蜜娘白了他一眼,“没见你多怕。”
“怎么不怕?没见我今天殷勤地跟儿女认错?吃饭还要看人脸色,不敢得罪人呐。”
“你这不是倒打一耙?这两件事能扯到一起?还说你儿子无赖,我看最无赖的是你。”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说我无赖就是我无赖。”他说着自己都绷不住了,大笑出声,不讲理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可不能再训我。”
蜜娘不理他,背过身了也露出笑,“这么能胡扯,今天晌午服什么软呐,该跟其其格和吉雅胡缠一通的,你也就会在我面前说歪理。”
可不敢,那时候吉雅的眼睛都气红了,他担心多说一句他大儿子能坐地上哭,到时候可不是一顿烤肉能哄好的。
“爹,提水!”其其格又喊。
“来了。”放下刷子立马跑出去。
给所有的牛羊马骆驼倒水喂了个遍天也昏了,巴虎和蜜娘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屋准备做饭。他剁了解冻的牛肉放木槽桶里搅打,像打酥油那般打成颇有弹性的肉糜,蜜娘则是切鱼段挑鱼刺,牛肉丸下锅煮的时候再把鱼肉揽进木槽里继续搅打。
冬天肉丸放的久,一做就做一盆,撇下晚上吃的,其他的都端出去冻着。
草原的冬天就是如此,半上午忙晌午饭,不等天黑又忙晚饭,间或干点活儿,吃吃喝喝睡睡,快快活活的养膘。
……
过了腊八就是年,蜜娘熬第二锅麦芽糖的时候,巴虎给其其格和吉雅说了初一那天去给阿奶拜年,“你们别跟其他小孩约着那天在村里拜年了。”
两个孩子先是惋惜,随即想到要去见那个年年给他们送生辰礼却从未露过面的阿爷阿奶又兴奋起来。
“我给阿奶阿爷送什么呢?送罐松子糖?送罐蜂蜜?”其其格跑进屋去翻找她攒的东西。
巴虎看着两个翻箱倒柜的孩子有些愣神,在这一刻他决定不向孩子们讲诉他和上一辈的恩怨,也希望前尘往事不要再被人提起。
“你去吗?”他问蜜娘,自问自答道:“去吧,带上哈布尔,我们一家一起回去一趟。”
蜜娘有些犹豫,看着两个满怀兴奋的儿女,点头答应,“行,我也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真会说话,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巴虎闻言对这趟出行也有了期待。
……
正月初一这天是个晴好的天气,云层里漏出了日头,光照在雪堆上亮的刺眼,刺的人眯着眼。
巴虎带着妻儿踏进老宅大门的时候,闻声出来的妇人站在檐下眯着眼看了许久,在人走近了才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