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烫了一下,死死钉在了她露出的那截纤细的手腕内侧!
靠近腕骨的地方,赫然烙着一小片暗红色的印记!
不是胎记,不是伤痕。那形状…那形状极其诡异!像一簇跳跃的、被强行凝固住的火焰!边缘带着细微的、仿佛灼烧过的卷曲感,颜色是沉淀的朱砂红,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非人间的妖异!
轰隆!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老家灶房里,那被油烟熏得乌黑的土灶台上方,永远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画工粗糙的灶王爷神像。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唯有灶君爷宽袍大袖抬起的手腕处,画着一道一模一样的、朱砂勾勒的火焰形神纹!
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肺癌带来的濒死感更甚!我死死盯着那道火焰痕,喉咙里咯咯作响,想说话,却只挤出一阵更加剧烈的呛咳,咳得我眼前发黑,佝偻着背,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手帕再次被染红,刺目的颜色晕开。
齐风雅停下了擦拭的动作。银剪子搁在棉布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我咳得天昏地暗、涕泪横流的狼狈相上。那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波澜,没有惊诧,甚至没有一丝寻常人该有的同情或嫌恶。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正在腐朽的旧物,又像是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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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咳得只剩倒气的份儿,像条离水的鱼瘫在硬木椅子上喘粗气时,她才慢悠悠地拿起另一根细长的、颜色略深的线香,凑到香炉里那点将熄未熄的暗红炭火上。
线香被点燃,顶端亮起一点橘红,一缕比刚才更加浓郁、更加醇厚、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感的青烟,笔直地升腾起来。那味道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瞬间盖过了血腥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威严,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达魂魄深处。
我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手腕那道火焰痕,又指向那袅袅升腾、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青烟,声音破碎得不成调:“这…这香…能…能通神?”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像个疯子。可那烙印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大到我无法用常理思考。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死死盯着她平静得可怕的脸。
齐风雅轻轻吹了吹香头,让那点橘红更亮了些,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她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我脸上。那深潭里,不再是纯粹的平静,而是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悲悯,如同神只俯瞰蝼蚁在泥泞中徒劳挣扎;洞察,像是早已看穿我皮囊下每一寸浸透黑油的污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冰冷刺骨的、近乎天道法则般的审判意味。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看透轮回般的残酷。
“通神?”她的声音依旧清泠,却像淬了冰的针,一字一句,清晰地扎进我耳膜深处,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也能索命。”
“索命”两个字,如同两块万载寒冰,狠狠砸进我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窝里。我浑身一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腻地贴着衣服。肺里的肿瘤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剧咳,喉咙口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民宿前院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粗暴、如同野狗狂吠般的喧哗!瞬间撕裂了清墨轩刻意营造的宁静!
“操!人呢?李小二那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是不是钻这耗子洞里了?” 一个破锣嗓子吼道,声音粗嘎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
“老板娘!滚出来!看见一个咳得跟痨病鬼似的老头没?阎王爷找他叙旧!” 另一个声音更加嚣张,伴随着“哐当”一声,像是踹翻了什么花盆。
“妈的,跟他废什么话!搜!一间间给老子搜!掘地三尺也得把那老东西抠出来!阎王爷今儿个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赵阎王的人!那粗嘎凶狠、如同砂纸磨铁般的独特嗓门,我化成灰都认得!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这里?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我下意识地就想往桌子底下钻,身体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齐风雅脸上的那点悲悯和冰冷瞬间敛去,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她眼神一凛,锐利如刀锋出鞘,猛地从八仙桌旁站了起来。动作快得与刚才慢条斯理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一步跨到我面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一把抓住我冰冷颤抖、沾着冷汗和血污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铁钳一般,根本不容我挣扎。
“跟我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短促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般的命令口吻。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被她从椅子上拽起来,踉踉跄跄地被她拖着,穿过小小的堂屋,直奔后面狭窄的卧房。她甚至没开灯,光线昏暗,直接把我甩到那张挂着素色麻布帐子的老式木床后面。接着,她蹲下身,手指在靠近床脚的一块看着毫无异样的青砖地板上摸索着,指尖精准地抠进一个肉眼难辨的微小凹陷,用力一按一扳!
“嘎吱——”
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块青砖连同下面一小片地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旁边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尘土和陈年纸张霉变味道的气息,如同墓穴里吹出的风,扑面而来!
“进去!别出声!无论听到什么!”齐风雅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紧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
前院的叫骂声和粗暴的踹门声越来越近,已经砸到清墨轩的院门上了!“哐哐”的巨响像是砸在我的头骨上!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摔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也顾不得疼。身体刚完全没入黑暗,头顶那块青砖地板就“嘎吱”一声,迅速合拢,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彻底掐灭。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瞬间将我吞噬。只有我自己粗重、惊恐、带着破音的喘息声,还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鼓般的心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冰冷的霉味和尘土味呛得我一阵窒息,肺部剧痛,但我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抠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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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清墨轩的院门似乎被暴力踹开了!
沉重的、沾满泥污的皮靴脚步声杂乱地涌了进来,伴随着器物被粗暴翻动、打碎的刺耳噪音。叫骂声、威胁声清晰地穿透地板缝隙,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
“人呢?老不死的!滚出来!别他妈当缩头乌龟!” 破锣嗓子在堂屋里吼叫。
“老板娘!识相点!把人交出来!别给自己找不自在!阎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另一个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像是什么瓷器被扫落在地。
“妈的,搜!床底下!柜子里!给老子仔细点!”
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身体抖得无法控制,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头顶的脚步声随时踩破这层薄薄的伪装,将我拖入地狱。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污,黏腻地糊在脸上。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头顶的喧闹、打砸、逼问还在继续,粗暴的翻找声就在头顶的木床附近响起,灰尘簌簌落下。齐风雅的声音偶尔响起,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悬在我头顶的铡刀:
“几位大哥,我这里只有清静,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事实。
“少他妈废话!有人看见那老狗钻你这院子了!” 破锣嗓子不耐烦地打断。
“哦?或许是看错了。我这小庙,供不起大佛。” 齐风雅的声音依旧不起波澜。
“操!嘴硬是吧?兄弟们,给我……”
“慢着。” 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个小头目,“老板娘,和气生财。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阎王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行个方便,我们搜完就走,绝不动您这里一草一木。否则…这世道不太平,您这开门做生意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多不好,是不是?” 这软中带硬的威胁,比直接的打砸更让人心寒。
短暂的沉默。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请便。” 齐风雅的声音终于响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脚步声在头顶的卧室里来回走动,翻箱倒柜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我蜷缩在黑暗里,像被钉在砧板上的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小时。外面的喧嚣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骂骂咧咧的脚步声和不满的嘟囔声朝着前院方向远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涌上来,我的眼睛在极度的黑暗中稍微适应了一点。
借着极其微弱、不知从哪个缝隙透进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我勉强看清了这方狭窄密室的大致轮廓。然后,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储藏室!
借着那微弱到极致的光线,我勉强辨认出,这狭窄密室的四面墙壁,从上到下,密密麻麻,贴满了东西!
不是财宝,不是古董。
是纸!是照片!是无声的控诉!是我李小二前半生造下的孽,被人一张张收集起来,钉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墙上,等着最后的审判!
离我最近的那面墙,贴满了大大小小、格式不一的罚单。纸张泛黄发脆,字迹模糊,但上面鲜红的公章和“食品安全监督管理局”、“卫生防疫站”的字样却像烧红的烙铁,刺得我眼睛生疼。一张张罚单,像一张张无声控诉的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2003年2月12日,炒天虹火锅城,抽检油脂酸价、过氧化值严重超标,检出强致癌物苯并芘…罚款八万元,限期整改。”(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潦草的字迹:老油批次J-078,赵阎王处购入)
“2005年10月19日,旺旺窜食品加工厂,使用来源不明、检疫不合格动物油脂加工肉制品…勒令停产整顿,吊销卫生许可证三个月…”(旁边贴着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油腻腻的车间,苍蝇乱飞)
“2025年1月22日,红星连锁快餐店,蔬菜样本(小白菜)检出禁用高毒农药甲胺磷残留超标一百二十倍…予以重罚…”(罚单边缘用红笔写着:菜贩老孙头,西郊菜场)
日期跨度十几年!地点遍布我发家的城市!那些曾经被我轻飘飘用“打点费”压下去、或者随便推个替死鬼顶缸的“小麻烦”,此刻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里,冰冷地陈列着,像一场迟到了半生的、无声的鞭尸!空气里弥漫的霉味,仿佛就是这些陈年罪证散发出的腐朽气息。
我的视线颤抖着移开,撞向另一面墙。这一眼,差点让我心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是照片!
一张张放大的、色彩或褪色或依然刺目的、触目惊心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