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洛霆晓看着眼前这个连站稳都困难、却仍愿为陌生人耗损所剩无几寿元的男人,一直紧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默默取出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替他拭去唇边和手上的血迹,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们埋葬了那位不知名的母亲,带着取名“平安”的婴儿再次上路。
有了孩子,行程似乎变得不那么沉闷,也更显艰难。婴儿需要吃喝,需要照料。洛霆晓外表清冷,却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陈承安虽虚弱,也常常靠在一边,用一些极温和的小术法逗弄孩子,或是凝练最纯粹的天地元气,一点点温养这孩子孱弱的根基。
夜深人静时,孩子睡了。洛霆晓抱着膝,坐在火堆旁。陈承安在她身侧调息。
“那时……”洛霆晓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对着跳跃的火焰自语,“我家族中,也曾有一位长辈,如你一般,为庇护族人,动用了禁术,燃烧寿元。”
陈承安缓缓睁开眼,安静地聆听。
“他最后……形容枯槁,痛苦离去。”洛霆晓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痛楚和恐惧,“我那时还小,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自那以后,我便有些……怕看见重要的人在我面前,一点点耗尽生命。怕靠得太近,最终却留不住。”
所以她不敢靠近,仿佛保持距离,就能避免那份注定要来的撕心裂肺。
陈承安静静地看着她被火光柔化的侧脸,看到了那深藏于清冷之下的柔软与创伤。
“生死无常,非人力所能尽控。”他声音平和,“但相遇、同行、乃至倾心,本身便是馈赠。若因惧惮结局,便拒绝开始,岂不是辜负了这过程中的所有光亮?”
他微微咳了一声,继续道:“譬如‘平安’。我们不知能护他到几时,但此刻让他活下来,让他能多笑一次,多感受一分暖意,难道不值得我们耗费心力吗?”
洛霆晓转过头,眸中映着火光,也映着他的身影。
陈承安向她伸出手,他的手修长却无力,苍白的皮肤下可见淡青的血管。这一次,洛霆晓没有躲闪。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陈承安缓缓收拢手指,将她的微凉握在掌中,那温度微弱,却似乎比任何炽热的火焰更能驱散她心底的寒冰。
“霆晓,”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坦诚,“我的时间或许不如常人那般漫长,但余下的每一刻,若能有你在侧,方觉不负此生。”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洛霆晓眼角滑落,她没有擦拭,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那无力却温暖的手。
篝火噼啪作响,婴儿在梦乡中咂了咂嘴。
无声的隔阂,在这一握间,悄然消融。
北行的路还在继续,前路未知,但他的掌心有了她的温度,她的未来,写进了他的余生。无论还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