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站在这简陋的小院里,算着母亲下个月的药钱,想着冬日里能不能给窗纸加层棉絮,才懂了少年人的轻狂有多单薄。

所谓风骨,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在母亲咳嗽时皱起的眉头上,竟显得如此无力。

他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红眸里掠过一丝自嘲。原来纵是曾以为刀枪不入的性子,到头来,也会被这实实在在的生计磨出几分妥协。

败给的哪里是资本,不过是年少时不屑一顾,如今却不得不低头的现实。(??ω??)

玄霄望着墙根处刚被雨水泡软的泥块,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留在刻律德菈身边当值,宫里头包吃包住,省去了不少开销。

每月按侍卫官品级发的利衡币,大多能攒下来给母亲抓药,里头那味“星髓草”极金贵,单是这一味,便要耗去近半月的利衡币——那些沙砾般的细小砝码,攒在皮囊里沉甸甸的,却仍不够填补这缺口。

他摸了摸腰间那只磨得发亮的皮袋,里面零散的利衡币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红眸暗了暗,看来往后值完夜,得去城北的货栈帮着清点货物了,听说那里按件计酬,给的是实打实的利衡币。

或是休沐时去城郊的采石场,虽累些,但砸碎的矿石里偶尔能捡到伴生的晶石,卖给商人也能换些砝码。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廊下的木柱,留下几道浅痕。从前总觉得为这些砂砾般的货币奔波太过琐碎,如今却不得不为每一枚利衡币盘算。

暮色漫进院子,老槐树的影子斜斜铺在地上,像他此刻缠缠绕绕的心事。

罢了,琐碎便琐碎些。只要能凑够药钱,让母亲的咳嗽轻些,这点辛苦又算什么。

玄霄抬头望了眼天边悬着的正阳,日头正盛,晒得地面蒸腾起细碎的热浪。

他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心里盘算了片刻——采石场这个时辰该正忙,若是去得早,或许能多揽些活计。

他锁好院门,转身往城郊的方向走。脚下的土路被晒得滚烫,踩上去有些灼脚,他却浑不在意,步子迈得又大又稳。

路过岔路口时,隐约能听见远处采石场传来的叮当声,那声音混着风里飘来的粉尘气,倒让他心里踏实了几分。

毕竟采矿挣来的利衡币来得实在,一枚枚沙砾般的砝码攒起来,总能离母亲的药方更近一步。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将影子压得很短,像根绷紧的弦,一头拴着生计,一头牵着不敢怠慢的日子。

玄霄沿着城郊的土路往前走,鞋底碾过晒干的草屑,发出细碎的声响。日头正烈,晃得人眼晕,他却忍不住反复琢磨——那药草的价格,真的要贵到这个地步吗?

前几日去药材铺问价,掌柜捻着那株星髓草,说这是从南边山谷里采来的,经了三拨商人才运到城里,单是路费就耗去不少利衡币。

他当时没多问便退了出来,可此刻越想越觉得蹊跷。

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或是掌柜见他面生,故意抬了价?

他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石子滚出老远,撞在路边的岩石上。

红眸里掠过一丝犹豫——若是真有那般贵,往后怕是要在采石场多耗上几日;可若是能找到更便宜的渠道……

阳光晒得脖颈发烫,他抬手抹了把汗,脚步却没停。不管怎样,先去采石场挣些利衡币再说。等攒够了数,再去别家药材铺问问,总能弄明白的。

只是那沙砾般的利衡币在心里滚来滚去,总让他觉得,这生计里的算计,比采石场的石头还要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