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呵呵笑了两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醉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轻道:“你……和舒隽在一起吧?”
伊春顿时愣住。
醉雪咬了咬嘴唇:“我……也听说了,他一直和你一起,爱你若珍宝……我知道,他要找的绝不会是我这样的人,这些年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其实何止是我,遇过他的许多女子都曾痴心妄想过,他看上去太好了。”
她像是陷入回忆里,神色缠绵,最后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五年前。临安府安秀坊办了个品香宴,我素来擅长调香,便被邀请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他了。”
那天,许多人第一眼看到的应该都是他。
他穿着浅绿色的长袍,疏懒却优雅,手中捧着一个小小试香盒放在鼻前轻嗅,最后微微一皱眉:“加了丁香,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安秀坊主人对他极是客气,忙不迭地又推荐许多新调香给他,似是他能挑中一两种便是极大的荣幸一般。当然,醉雪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安秀坊主人欠了他五千两银子,又有高利贷在身,一时还不出钱来,只能对他毕恭毕敬的。
醉雪忍不住过去,取出自己新调的香递给他,轻道:“这个味道你看看。”
他抬头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眼里略带调侃暧昧的笑意,醉雪第一次觉得面上烧灼似霞,情不自禁垂下头,膝盖微微发抖。
他将香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几下,展颜笑道:“哦,加了苏合香油,应当还有零陵香。不错,这味道我喜欢,你有一双巧手。”
和许多少女一样,醉雪以为他是王公贵族,身份神秘,面容俊俏,言谈和雅,多金又多情。
品香宴结束后,她大胆地向他表达心中爱慕,甚至不求长相厮守,若能施舍给她一夜也是好的。对于江湖里热情奔放的少女来说,这些也足够了。
舒隽在月下笑得略带讥诮,背着双手问她:“你觉得我是谁?闲来无事四处溜达的皇族?还是富家多情少爷?我问你,我要是没钱又浑身脏兮兮的,你今天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醉雪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了。”
他温暖的手指忽然轻轻抚上她的眼皮,醉雪被迫闭上眼,心底如痴如醉。
“我受够这种眼神了,离我远点,别惹我讨厌,明白吗?”
他低喃。
眼皮上的温暖消失了,醉雪不敢相信地睁开眼,只能见到一地清冷月光,他却早已消失。
“过了两三年,我厌倦一个人闯荡江湖,对女子来说,独身和那些男人们争权夺利并不是快活的事。所以我打算筹钱办个调香的店,然后我又遇到了他。”
醉雪笑了笑,有些不甘心:“我知道他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是个身世神秘的有钱人,而且做的行当相当下流,专门给人放高利贷。我向他借了两千两银子来办香香斋,也是想告诉他,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是不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只要一个晚上就行了,圆我一个美梦。”
醉雪那时候亦是自信满满,这两三年间她刻意关注舒隽的消息,知道像她一样飞蛾扑火的女子不在少数,但毫无例外都被无情回绝。
这一点让她感到莫名的庆幸,大抵因为被甩的不止自己,总算能捞回些面子。
见到他,她说:“你可以给我五成年利,六成、七成,都没关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舒隽终于有些动容,微微叹一口气,别过脑袋淡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必如此。”
“我不在乎。”她还是那么固执。
他好像突然生气了,眉头拧起来,声音很冷漠:“把你的固执用到该用的地方!不要再烦我!”
说罢起身要走,醉雪到底是不甘心,追上去又问:“到底要什么样的天仙才会入你法眼?”
他当真努力想了一会儿,最后又露出个讥诮又疏懒的笑容。
“不知道。”他耸耸肩膀,“大约真是个仙女才行吧。要天下第一美,还要有很多钱,我讨厌穷光蛋。”
显然她一条也不符合,只有黯然退场。
她也以为舒隽一辈子都会这么过下去了,和不同的女子暧昧,抱着他的黄金山腐烂的死去。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真有人入了他的法眼,却不是仙女,只怕美女两个字和她也打不着边,而且……她很穷,毫不在乎地吃鸡蛋饼,吃得满手都是油,相当粗鲁。
醉雪吸了一口气,心里还是酸涩占了多数。
女人的可悲大抵在此,终免不了感情用事,明明晏门三少在到处追赶所有和舒隽有过联系的人,她应当快点离开建康,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日子。
可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嘴在说:“……葛姑娘,在你眼里,舒隽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春抓着湿巾子使劲擦手,神态自然,没有任何如梦似幻的神情,像是提到一个老朋友似的亲切,笑道:“他啊,是个怪人,但人很好。”
就这些?
醉雪不信。
“他……容貌英俊,有钱……”忍不住提醒她一下。
伊春点点头:“嗯,长得不错,也挺有钱,就是太抠门了。”
醉雪再也无话可说。
舒隽护着她,陪着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迟钝?
不,不是这样。
有很多很多女子,提到舒隽第一句话总是他俏皮,或者他美貌,又或者他是个摧心的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