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4 生如夏花败不开

阿衡眼里的泪光跟冰碴子似的,疼且扎人,低声:“可偏偏这个喜欢我的,还让我给害死了。”

言希轻笑:“你真老实,不让法院审,自己就招了。”

他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平淡开口:“坐一趟飞机,温叔叔心脏病病发,你怎么就成杀父凶手了?难不成飞机是你开的?”

阿衡说:“我该劝着爸爸不让他坐飞机的。”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这话我又不懂了,温叔叔大活人一个,你又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能管住父亲的两条腿?照你这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我生下来就该自杀谢罪,你们的逻辑都很好,怪不得她不喜欢我呢。”

他知道她心结在哪儿,不回温家不是因为母亲责骂,不是因为兄妹疏远,只是良心折磨,看到父亲的牌位内心煎熬。

他拍她的背,笑叹,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你不能一辈子躲到自己心里,也不能假装坚强。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阿衡含笑点头,重重的,却说不出话。这番安慰,听入她耳中,比万金珍贵。

他面色苍白:“真抱歉,不能带着你和全世界作对。”他给不了她那么多的爱,让她生出勇气不再在乎温家。

阿衡看他,轻轻皱眉:“总觉得你的面貌比之前变了许多。”

虽然还是同样的相貌,但却总觉得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慢慢枯萎了一般,少了许多生气和骄傲,无法挽回。

“嗯,不像……言希了。”

言希扑哧:“是变得更帅了吗?”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少了股明朗气儿,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无法无天的。”

他却狠狠抱着她,闭上眼,轻轻开口:“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声音,喉头是细微的震动。

“喂,言希你到底怎么了?”阿衡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牵他的手,却淡笑,认真地开口:“一会儿到了温家,我说什么你跟着附和应声,话能顺下去再讲亲情。他们对你有思念有愧意,思莞和蕴宜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到温家时,温母和张嫂正在收拾叠好的纸元宝,码好要往车上放。温老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拿着块糖喂笼中的小百灵,没有多大的情绪。

思莞和思尔穿着淡素的衣服站在楼梯前,不知在辩些什么。思莞揪着个眉看着思尔,又无奈又生气。

他们转脸,看见言希、阿衡,思莞笑了笑,说:“回来啦。”

阿衡却吓了一跳,他这模样竟像几年前和她还没有芥蒂时的样子。

思尔却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到言希身边的时候,淡淡地在他右耳讽了一句:“你少喝些吧,这样卖命,不知谁会心疼你。”

温母表情也有些僵,可是走到言希面前,虎着脸:“可算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太了,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天边吗?”

言希却大笑:“阿姨,您要是老太太,可教巩俐、张曼玉她们上哪儿去呀?”

温母抿嘴点他额头,却绷不住笑:“从小就一张嘴会哄人。”

言希瞄了阿衡一眼,阿衡附和:“对,妈,你可年轻可年轻了,不老太太。”摸摸鼻子,想不起别的话,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

温母却笑,捏她的鼻子,温了嗓音:“不成,我姑娘跟着嘴最刁的也不成,生来太老实。”

阿衡低头:“妈,您不恼我了?”

温母却看向言希,这个孩子笑容好看飘忽,心头一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摇头,抱着阿衡,哭了:“妈不恼你,妈有错,不该打你,不该不让你回家。你爸爸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和顾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妈想完成他的遗愿。”

她只说出一部分原因,却保留了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乱麻似的,她尚理不清,那些男人之间的事,又何苦让女儿遭罪?

女儿被调包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是又能怎么样?为了保全全家,她除了爱思尔,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阿衡,从生下来到成人,细细算来,在她身边的日子,竟还不到三百六十日。她出生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颗红痣,她记得那样清,公公把失踪的孩子再寻回来的时候痣却无端没了。做母亲的心存芥蒂,想痛哭想大闹,可面对婆婆哀求的眼睛和丈夫镇日的愁云惨淡,又能怎么样?

那年,她听说隔壁的隔壁,言家闹得人尽皆知的狐狸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公公却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眼深不可测,他说:“蕴宜,你该笑,我温家总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她的心血淋淋地撕了个大口子,夜夜无眠,晃着思尔的摇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

直至十五年后,她的小阿衡带着右手的红痣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女儿早已是思尔。

想来,是没有做母女的缘分的。

给丈夫烧纸的时候,合十了手,愿你保佑,安国。

身后,那对小儿女十指相扣,天造地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