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很烫,沈枫却一口接一口,像要把那温度刻进胃壁,刻成一道新的印记。
吃到第三口时,他忽然低头,把一块腊肉拨到碗沿,推给江秋。
江秋笑,眼尾挤出细纹,却没动筷,只伸舌,把那片肉卷进口中,咀嚼声极慢,像品尝某种秘而不宣的甜。
孩子们开始唱歌,走调的童谣被风撕碎,又拼回,拼成一张网,罩住整个废墟。
沈枫听着,忽然觉得那网很轻,却足够托住他所有濒临溃散的神经。
他侧头,看江秋跟着孩子们哼,声音低而哑,却意外合调,像一条暗河汇入光。
一曲唱完,江秋偏头,唇几乎贴到沈枫耳廓,用气声说:“枫枫,等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沈枫没问去哪,只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碗底朝他亮了亮,像回应。
日头升至中天,雾彻底散了,废墟露出本来面目——焦木、碎石、塌墙,却都被日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像某种温柔的伪装。
江秋牵着沈枫,绕过广场,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巷口堆着半爿塌墙,墙上还留半截烟囱,像断指。
巷尽,是一间半塌的木屋,屋顶被火舔去一半,剩另一半顽强地撑着,像一张歪嘴的笑。
江秋推门,门轴发出“吱——”一声长叹,像老人咳嗽。
屋里很暗,只有屋顶破洞漏下一束光,光柱里浮尘翻飞,像无数细小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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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枫站在光柱外,没动,江秋却走进去,背对他,开始解衣扣。
衣襟敞开,露出腰背一道新伤——被巨蟒尾扫出的淤青,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腰窝,颜色深得像熟透的李。
江秋把外袍褪至肘弯,回头,冲沈枫抬了抬下巴:“帮我上药。”
声音低而哑,却带着笑,像把“帮我”说成“要我”。
沈枫没说话,接过他递来的陶罐,指腹挖出一团暗绿膏体,走到光柱边缘,停下。
江秋背对他,微微弯腰,脊椎骨一节一节凸起,像一串被岁月磨亮的玉。
沈枫用指腹把药膏抹在淤青最深处,动作极轻,却带着凉,激得江秋肌肉一颤。
“疼?”沈枫问,声音低而稳,像在问“活着”。
江秋笑,尾音带着颤:“疼才记得住。”
沈枫没接话,只把指腹更压紧些,顺着淤青轮廓,一圈一圈,像在画一张看不见的地图。
地图尽头,是腰窝那道旧疤——三年前留下的,当时沈枫替他挡了一道裂魂刃,伤口从左耳后一路划到颈侧,血喷了江秋一脸。
江秋那天第一次哭,哭得比沈枫流得还多,鼻涕眼泪糊了对方一脖子,最后被沈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进怀里,声音冷得像淬冰:“别嚎了,死不了。”
后来疤淡了,却留下一道银白,像月夜下的河。
沈枫的指腹停在旧疤上,用指腹去摩挲那道河,很轻,像在给一段旧时光上蜡。
江秋忽然转身,衣襟彻底滑落,堆在腰间,像一池褪色的墨。
他抬手,握住沈枫手腕,把那只沾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低而狠:“枫枫,这里也疼,你给不治?”
掌心下,心跳咚咚,像要把肋骨撞裂。
沈枫抬眼,目光穿过光柱,与江秋对视,那一眼极长,像把三年里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缝进沉默。
他忽然伸手,捏住江秋下巴,用拇指擦过那点被日光镀金的胡茬,声音低哑:“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