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温柔的葬礼

蚀朔 长风秋叶 1929 字 18天前

白羽沫忽然跪下,把比翼鸟贴在雪地上。鸟腹的光透进冰层,竟映出地底深处——那里埋着无数未完成的皮影,有的缺手,有的断足,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北方。最深处,是父亲那方未刻完的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砖旁,是母亲那盏未燃的灯,灯罩上“长命百岁”的纹样被血晕开,像两朵未绽的梅。

老妪俯身,指尖在雪上画出一道门,门内透出极暖的光,光中浮出半座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旧幡,幡下站着父亲、母亲、班主、风筝张……他们皆无影,像被雪洗过的魂。父亲手里捧着那方城砖,母亲怀里抱着那盏灯,班主举着未开刃的青龙偃月刀,风筝张牵着未完工的“比翼鸟”。他们朝着沈枫和白羽沫点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回家……”

风忽然停了,雪片悬在半空,像被时间凝固。老妪把比翼鸟递还白羽沫,鸟腹的光已熄,却留下一道极细的疤痕,形如半枚铜钱。她转身,腰间皮影头茬叮当作响,像无数未完成的更鼓。戏台在她身后缓缓坍塌,却未落地,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皮影,飘进风里,飘向北方,像一群归巢的鸟。

沈枫腕间的红线忽然断了,线头那枚“归朔”钱落在雪地上,钱孔里涌出一滴朱砂,凝成极小的皮影,是个妇人,怀里抱着盏灯,灯芯终于燃起,火光里映出“长命百岁”四字,却不再缺笔。白羽沫心口的疤痕也裂开了,缝里涌出一滴朱砂,凝成极小的皮影,是个老者,手里捧着方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

雪又开始下了,极慢,极轻,像有人用素绢一层层覆住旧伤。沈枫和白羽沫并肩站着,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条极细的路,路尽头,是那座未破的朔方城——城墙未起,却已灯火通明;戏台未搭,却已锣鼓喧天;风筝未放,却已扶摇直上;皮影未刻,却已栩栩如生。城中央,立着一座极小的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新幡,幡下站着父亲、母亲、班主、风筝张……他们皆无影,却都在笑,像从未离开。

比翼鸟在风里轻轻扇翅,翅骨上的字忽然亮了,一行行游走成父亲的手书:

“朔儿,匠人一生,不过是在替山河刻名字。名字刻完了,城便醒了。”

沈枫低头,把“归朔”钱放在雪地上,钱孔里燃起的火光映出他的脸,像一面未磨的铜镜。镜中,他看见自己腕间的红线已化作一道极细的城墙,城墙未起,却已灯火通明;他看见白羽沫心口的疤痕已化作一方极小的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极细的唱词:“……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声音不再沙哑,像雪夜里有人用指甲挠门,却挠得极轻,极柔,像怕惊动什么。沈枫和白羽沫并肩朝前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条极细的路,路尽头,是那座未破的朔方城——城未起,却已灯火通明;人未归,却已魂梦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