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温柔的葬礼

蚀朔 长风秋叶 1929 字 18天前

沈枫忽然觉得腕间一烫——是那枚“归朔”钱,不知何时竟自行从砖缝里浮出,钱孔里探出一截极细的红线,线头系着片皮影,是个妇人,怀中抱着盏灯,灯罩上绘着“长命百岁”的纹样,却独独缺了灯芯。皮影妇人抬头,嘴唇翕动,没有声音,只有口型,一遍遍重复:“……灯在,家在……”沈枫认得那口型——是母亲教他守岁时说的话,只是母亲早已不在,连名字都被雪埋得极深。

白羽沫把比翼鸟贴在胸口,鸟腹的光透进衣襟,竟映出他心口的旧疤——那是幼时学刻皮影,被父亲用烙铁烫的,疤痕形如半枚铜钱,如今与比翼鸟的光重合,竟发出极轻的“嗡鸣”。老妪抬手,指尖在他疤痕上一点,疤痕忽然裂开一道细缝,缝里渗出一线朱砂,朱砂凝成极小的皮影,是个老者,手持刻刀,刀下是一方未完成的“朔方城砖”,砖面空白,却隐约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刻完的家谱。

“你父亲临终前,”老妪的声音忽然极轻,像怕惊动什么,“把这方城砖的影,烙在你心口。他说,匠人一生,不过是在替山河刻名字。名字刻完了,人就该走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枫腕间的红线上,“而你母亲,把灯芯的影,系在了这枚钱上。灯芯不燃,家便不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风忽然转了向,雪片里夹进极细的竹丝,是风筝张的作坊里剩下的尾料。竹丝落在比翼鸟翅骨上,竟自行编织成一张极小的风筝,风筝面用透光绢糊成,绘着“百戏图”里缺失的那块——是个踩高跷的小生,头戴凤翅盔,盔上悬着两枚极小的铜钱,随动作叮当作响。小生手里举着面幡,幡上题着“朔方永宁”四字,墨迹却未干,像刚写就的血书。风筝线极细,却是用皮影匠人的头发拧成,线头系在焦桐琴的弦柱上,一颤一颤,像在应和琴声。

老妪把风筝线绕在沈枫腕间红线处,两线相交,竟发出一声极轻的“铿”,像两枚铜钱相击。红线与发丝同时亮起微光,光中浮出半座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旧匾,匾上金漆剥落,却仍能辨出“肃慎”二字。戏台中央,皮影小生正在演《单刀会》,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却未开刃,刀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像一封未寄出的家书。小生每唱一句,刀背便渗出一滴朱砂,朱砂落在戏台上,竟凝成极小的皮影,有老妪、有丫头、有班主、有风筝张,却无一人有眼,眼眶处留着黑洞,像被火烙出的伤。

“这是‘无目戏’,”老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城破那日,戏班子为了不让鞑靼人认出模样,剜去了所有皮影的眼。可没了眼,影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皮影头茬——是岳飞,却独独缺了左眼。她把头茬按在风筝线上,发丝竟自行穿过头茬的瞳孔,像缝补一道旧伤。头茬忽地睁眼,眼眶里涌出的不是泪,而是一线火光,火光中映出半座朔方城,城墙未破,却空无一人,唯有无数皮影在街巷间游走,皆无头,脖颈处留着整齐的切口,像被刀一瞬削去。

沈枫腕间的红线忽然绷紧,线头那枚“归朔”钱竟自行飞起,钱孔里探出的皮影妇人抬手,指向戏台角落——那里堆着无数皮影头茬,皆无眼,像被雪埋的星。妇人指尖一点,头茬们竟自行拼接起来,拼成一座极小的戏台,台口悬着“百戏头”的旧幡,幡下站着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卷轴,卷轴上绘着“朔方十二景”,却独独空出“钟楼晓月”——那是父亲未完成的第七景。丫头抬头,嘴唇翕动,无声地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