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七童忽然开口,声音像一根银线,把众人串在一起。
她抬手,在雪地上划出一方极浅的框。框内,雪粒自动隆起,凝成一座极小极小的戏台,台柱是四根冰凌,台顶是一片枯叶。叶下,雪粒继续蠕动,化作六个更小的雪偶——老刘头、顾无忧、白羽沫、七童、沈枫,以及一个空位。雪偶无面,却在胸口各嵌一粒铜绿,像未铸完的铜钱。
七童折下一截枯枝,在雪偶头顶轻点。枝尖落下之处,雪偶便动。老刘头的雪偶蹲在台角,用一根冰签搅着并不存在的漆钵;顾无忧的雪偶提着一盏空灯,灯里磷光忽明忽暗;白羽沫的雪偶抚着无弦之琴,指尖压出一痕又一痕无声的泪;七童自己的雪偶,则捧着纸鸢,纸鸢线头垂落,系在空位的雪偶颈上,像一条未完成的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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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枫看见自己的雪偶站在台中央,怀里抱着一枚极小的木雕兵俑。兵俑的脸被雪光映得惨白,却在他注视的瞬间,左眼忽地渗出一粒朱砂,像一滴未落的血。血珠滚下,落在雪台,雪台便塌了一角,露出底下极黑的虚空。
“空位留给谁?”沈枫听见自己问。声音出口,竟带着不属于他的沙哑,像雪下掩埋多年的回音。
七童没答。她只抬手,把纸鸢线头从空位雪偶颈上解开,转而系在沈枫雪偶的腕间。线一紧,纸鸢便腾空而起,雪做的骨架在风里发出极轻的“咯吱”,像冻僵的骨节在呻吟。纸鸢越飞越高,雪台却越缩越小,最终凝成一粒极小的冰晶,落在沈枫掌心,像一只未融的泪。
与此同时,老刘头怀里那只上了漆的木偶忽然动了。它极慢极慢地扭头,无面的脸朝向沈枫,颈侧的红铜钉在磷光下泛出幽暗的紫。木偶抬起手,指间缠着一根几乎透明的线——是先前大漆未干时,老刘头用竹签挑出的漆丝。此刻丝线已干透,绷得极紧,一头系在木偶腕骨,一头却消失在沈枫腕后的血管里。
“该你上场了。”老刘头第一次对他笑。笑意像裂开的漆,带着苦涩的腥甜。
沈枫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羊角灯拉得极长,影子的尽头却不在脚下,而在雪台消失之处——那里,一扇极小的城门正缓缓升起,门洞漆黑,像未愈合的伤。城门上嵌着一枚铜钱,正是七童纸鸢尾羽上的那枚“归”。铜钱在风里转,每转一格,便发出极轻的“咔”,像一颗牙落在铜盘。
“进去吧,”顾无忧把空灯递给他,“灯不照路,只照影。影里有你要找的城。”
沈枫接过灯。灯芯无火,却在靠近城门时,自发亮起一撮磷青,照出城门内一条极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悬着无数皮影残片,无风自动,像无数未完成的魂。他抬脚,靴底踏在甬道,发出一种潮润的闷响,像踩在什么尚未凉透的骨上。
身后,白羽沫的琴忽地响起——弦音极低,低得像雪下暗涌的血。琴声中,七童的纸鸢线从沈枫腕间脱落,线头却未坠地,而是被风卷着,一路飘进城门,像一条不肯回头的路。老刘头的木偶随之迈步,漆线牵引,木偶与沈枫的影子在甬道壁上重叠,分不清谁是谁的傀儡。
甬道尽头,是一面铜镜。镜极大,却极薄,像一泓冻住的月光。镜中映出朔方城——城墙高耸,却无一人;城门洞开,却无一路灯;城楼上悬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着“岁除”二字,墨迹被雪洇成泪痕。沈枫伸手,指尖触到镜面,镜却忽然柔软,像一层极薄的皮,被他的体温烫得微微卷曲。
铜镜之后,是一间更小的暗室。室中央,摆着一座未完工的钟楼。楼身以楠木雕成,榫卯未上胶,只靠木楔咬合,像随时会散。楼顶悬着一口极小极小的钟,钟面无文,却有一道极深的裂痕,裂痕里嵌着一粒朱砂,像未凝的血。钟槌是一截指骨,骨上缠红线,红线末端系着一枚铜铃,铃舌缺失,只余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