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绿漾担心起来,“世非哥哥为什么会这样?真叫人担心死了!”在房中忧虑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象是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首问道,“那日他们几人在棋室对弈时,你叫我一道去布下的石堆可曾被碰过?”
“一直没呢,最近公子入夜后都留在第一楼里,不曾出来过。”
张绿漾望了眼已黑沉压窗的天幕,“你再去看看,实在不行我豁出去了,拼死也得去劝他一劝!”
莫言只好再次去探,却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急道,“小姐,快!”
“什么?”
“公子往那边去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两道从饮绿居里窜出的身影飞快而隐蔽地奔入第一楼西边的石径,偷偷摸摸踅向花丛深处,在一处三岔路口前停下,莫言掌着手中的灯笼蹲下往每条路面细细察看。
“这里!小姐,这条路的小石子被踩散了!”
“走!”
沿着小路穿过一道藤蔓缠绕的拱门,拐了个弯后黑暗中开阔的林苑骤然出现眼前,张绿漾登时恍然大悟,难怪在第一楼正后方通往林苑的宽阔院径上从来没见过白世非的身影,原来此间别有曲径通幽。
两人又往里走了片刻,终于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座亭子,夜色下依稀可见亭里的一抹白衣身影,仿佛被她们的脚步声惊动而回了回首。
“绿漾?”白世非问。
真个被发现了,张绿漾微怯上前,“世非哥哥……”
“来,坐。”白世非笑了笑,端起酒杯,望向远处,“陪我喝酒。”
镰式弯月悄然半上,湖中水榭空荡无人,想必今夜她不会来了,未来夫家,好一个未来夫家,多久以来她始终这样,从推拒到践踏他对她的真心,如今还多了一个未来夫家。
看见白世非在眨眼间已三杯下肚,张绿漾按住他又要去拿新一壶酒的手,劝道,“别喝了,世非哥哥你到底怎么了?”顿了顿,她试探道,“是不是和迎眉姐姐闹别扭了?”
摇了摇头,取过酒壶,神色萧索地仍然只是静望着湖心中央。
张绿漾再也忍不住,叫了出来,“难不成真的为了那个丫头?!你是不是常常一个人到这里来听她吹笛?”
白世非看她一眼,咧了咧唇角,勉强拉出的笑容底下涩意异常浓重,“是不是觉得世非哥哥很傻?”自嘲问道,神色苍茫如孤城被困,既脱身不得,又无计可施,最后终于放弃突围,在缴械的那一刻颓废自厌中还有丝厌世。
张绿漾只觉眼眶一酸,“世非哥哥!你别这样!看得我难过死了。”
已倾空的酒壶再斟不出半滴,此时此刻满腹心事难以倾诉,然而因着有人陪伴在侧,那份今夜尤为噬骨的寂寥象是终于可以安置,胸臆间整整拧绞了半日的一团郁结渐渐散发开来,渗入肢骸,往心脏最深处蔓延。
自制力一旦放松,原本铁壁一样的心防便全线溃败,酒意如滔天浪涌上头,晕眩中以长袖覆桌,鬓颜侧枕,醉眼微阖,而人犹不自知地在轻轻痴笑,仿佛思绪抛开躯体潜回了从前,过去种种美妙时光此刻正历历在目。
“世非哥哥!”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张绿漾难过得哽咽起来,微红双眼盛满怒意,“既然你喜欢她喜欢得那么辛苦,不如别喜欢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她有什么好的!干吗让你这么伤心!”
“你说得对……”半趴着的脸庞点了点,额头滑下磕在石桌上,混沌中也不觉着疼,只喃喃道,“还是不要喜欢了……”手中酒杯无声倾斜,滚落在地摔成无法复原的破碎。
风过林间,带起枝叶一阵婆娑。
泼墨夜色下园苑荒僻,身后芙蓉树的树影仿佛当头罩来,让久候一旁的莫言开始有些怕,轻声催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