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后的京城依旧潮湿。巷道两侧的砖石墙面被雨水浸透,留下一层薄薄的水痕,映出微弱的灯火。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泥土交杂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透着一股沉闷。
工部火器监的大门在夜风里微微摇晃,门上的漆色早已被风雨剥蚀,露出斑驳的木纹。厚重的铜环被风吹得轻轻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像深夜的钟鸣。
两侧石狮的眼睛被油烟熏得黯淡,仿佛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走进此地的人。厚实的石阶积满了煤灰和铁屑,每一步都像踩在战场的残骸上。
陆青岩缓步走上台阶,斗篷上的雨珠还未干透,湿冷的水气顺着衣襟渗入,令他眉宇间更添几分冷峻。他的目光冷静,步伐却坚定,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场早已注定的拒绝。
火器监的正殿灯火通明,四壁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火铳、弩炮和零碎的机括图纸。空气中弥漫着火药与机油的味道,伴着铁锤敲击的余音,如同战鼓的回响。
一张巨大的舆图挂在正殿后墙,密密麻麻的红线和墨点交错其上,标注着漕运水道与军械库分布。舆图下方摆着一口巨大的铁缸,缸内水面泛着冷光。
陆青岩停下脚步,伸手摘下挂在腰间的火器监管印。他指尖摩挲着那块沉甸甸的铜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请辞。”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然。
话音刚落,整个殿内安静下来。几名工匠抬起头,神色错愕。火器监副使连忙上前,满脸惊惶:“陆监正,您这是何意?这等要职怎可轻易推辞?”
陆青岩没有回答。他抬手一抛,那枚铜印划过一道冷光,精准地落入铁缸之中。
水花溅起,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铜印在水中翻滚,渐渐浮起。缸中的水波荡漾间,金色的纹路在印面上若隐若现,仿佛星光在深潭中闪烁。
“这……这是‘浮金’。”一名年长工匠失声惊呼。
陆青岩垂眸注视着那枚浮起的官印,声音低沉:“此印所镀的金,不是朝廷工部所铸。”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烛火都在微微颤抖。
副使额头渗出冷汗:“陆大人,这……这意味着……”
“有人暗中侵蚀工部,截取军械利润。”陆青岩转过身,目光冷冽,“此职,我不接。”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闷雷在正殿炸开,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工匠们低下头,不敢多言,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恐惧。
此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廊传来。李子清身着简朴青袍,腰佩一柄短剑,神情从容,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