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三章 狼心

一旦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便如同江河堤坝崩塌一般再也难以收拾。不过如何动手行事,二人甚是为难。现在两人被禁足于家祠之中,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其实郑秋山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在崔氏兄弟提出无法动手的顾虑之后,郑秋山抚须呵呵笑道:“两位世侄,办法是肯定有的,但需要两位世侄的配合。老夫听说,明日是二位世侄生母忌日,虽然你们的生母只是侧室,但生前和崔翁感情甚笃。莫如这样,二位世侄写封信送往宅中,请求崔翁明日前来家祠祭拜你们的生母,他一定会来的。”

崔元平和崔元戎尽皆默然,郑秋山连自己兄弟二人生母的忌日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他似有处心积虑之嫌。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用,这个办法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崔家兄弟三人非一母同胞。崔元博乃崔道远正室张氏嫡出,崔元平和崔元戎乃是侧室王氏所生。那王氏生前深得崔道远宠爱,只可惜死的太早,三十几岁便患病亡故。这么多年来,虽非年年祭拜,但每到忌日,崔道远都会在家宅牌位前上一炷香静坐片刻,以托哀思之情。

“崔翁来家祠拜祭之后,你二人便留他在此吃饭。我想,就算崔翁对你们二人痛恨不已,但看在你们亡母的份上,在一起吃顿饭肯定还是肯的,那么酒席之上,便可动手了。”郑秋山低声道。

崔氏兄弟心如鹿撞,汗如雨下。但却也知道这或许确实是最近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机会,唯一能亲近他的机会。

“郑世伯,难道我们要在饭桌上举刀砍杀老爷子么?这……这可不成。不瞒您说,老爷子虽然年逾古稀,但凭我兄弟二人,却还未必是他对手。再说老爷子积威之下,只扫视我们一眼,我们便胆战心惊了,更遑论和他动刀动枪了。”崔元平嗫嚅道。

郑秋山叹息一声道:“放心,二位世侄。虽然我们不得不要取崔翁性命,但也不能让你们两个拿刀去砍杀崔翁。诺,我这里有一包药,明日酒席上,你们将药物倾入酒壶之中,崔翁饮酒之后便会中毒归天。好歹是个全尸,也算是你兄弟二人最后尽了孝道了。哎……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二位贤侄,你们看如何?”

郑秋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放在桌上,崔元平颤抖着手揭开纸包,但见纸包里包着一小撮黄色的粉末,知道这必是剧毒之药。兄弟二人踌躇许久,终于在郑秋山的逼视之下,崔元戎伸手将纸包揣进了怀里。

郑秋山面带微笑,低声安慰两人道:“二位贤侄,你们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外传。善后之事老夫也会协助你们处理。你们要往好处想,此事办妥之后,明日你们便是崔家之主了,而且也救了成千上百的崔氏族人,你们不是罪人,相反却是崔家的功臣呢。”

兄弟二人默然无语,面如死灰一般。郑秋山和程度带人离去之后,兄弟二人在房中相对而坐,惊惶对视,战战兢兢一直到天明,没有片刻合眼。

……

江南道和杭州的政务崔道远很少亲力亲为,一般都是崔道远手下的官员们将事情处理了,回头禀报于崔道远知晓便可。但即便如此,崔道远还是保持着辰时去衙门坐堂,午时初刻便准时离开的习惯。每天他出现在衙门里也就是那么一两个时辰。从不迟到,也不晚走,下午更是从不出现,这个习惯自从他上任江南道巡察使和杭州刺史之后雷打不动。

但今日,到了巳时,崔道远便坐不住了。因为今日是亡妾王氏的忌日,崔道远每年今日都会去家中佛堂王氏的牌位前上香静坐,和王氏说说话寄托哀思。这王氏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但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性子温婉贤淑,温柔如水。

崔道远年轻时脾气暴躁,易怒易躁,但一到这王氏面前,便立刻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极其温柔。可以这么说,自从有了王氏,对崔道远性格的养成起到了极大的塑造的效果。崔道远自己也这么认为,他认为此生若没有遇到王氏,或许他便成为不了今日的崔道远。他和王氏之间的感情好到让正室和其他众妻妾都眼红嫉妒之极,但崔道远不以为然,王氏的住处是他最多留连之所,乃至于王氏接连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而正室张氏却只生了一个儿子。

然而,世间之事总是有所缺憾,或许是上天嫉妒这份美好的姻缘,王氏在生了崔元戎之后的第二年便患病而亡。这对崔道远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王氏亡故之后,崔道远颓废了数年之久,很难恢复过来。因为王氏之死和连生二子导致气血亏败有关,崔道远甚至迁怒于崔元平和崔元戎这两个儿子。日后对崔元平和崔元戎苛刻严厉,其中部分原因也是于此有关。

为了表达对王氏的看重,崔道远甚至不顾族人反对,在二十年前接任家主之后,将王氏的牌位移入祠堂之中供奉。本来按照宗族规矩,王氏这样的侧室是不能提前进入宗祠的,只有正室才有进入宗祠供奉的资格,但崔道远却根本不管。由此可见崔道远对王氏的感情有多么的深。

“来人,备车回府。”巳时一到,崔道远便从堂上起身来,朝着随从吩咐道。

随从们也知道今日老爷子是要回家祭祀亡妾的,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众官员的拱手相送之下,崔道远出了衙门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不久后回到府中,管家崔七也早就做好了祭拜的准备,在后园佛堂之中备好了牺牲果品香案等物,请出了王氏的牌位来。崔道远净手焚香,拜祭亡灵,之后便在佛堂中的蒲团上静静坐下。按照他的习惯,他要在这里坐上一个时辰,才算是将哀思之情尽数寄托。

崔家众人不敢打搅,都退了出来。崔道远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佛堂中,脑海中回想起王氏的音容笑貌来,心中起伏感慨,思绪万千。正不可自拔之时,忽然间身后佛堂的门被推开了,崔元博弓着身子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

崔道远被打断思绪,心中不悦,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你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崔元博忙道:“父亲大人息怒,元博当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庶母忌辰,儿子本不该来打搅的,但儿子有事禀报。”

崔道远很是不快,皱眉道:“什么事不能等到我出去再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