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万良大概也想明白了,叹息一声,点点头。
旁边的沈谧却是直觉不对,问他:“你不去?”
容溥站起身,“我要再试一试,我们容家,并非毫无准备。”
孔方良和沈谧下了令,黑色人潮在染血的雪地上缓缓退去。
萧立衡仰头大笑,声音尖锐,隐含怒意。
被逼亲手杀了子侄,意味着就算今日胜了,萧氏也将分崩离柝。
然而看见黑潮退去,他心底又生出无限快意。
都说容家麒麟子,在他眼底,不过是个邀宠于女子的后辈罢了。
也敢和他玩心眼!
轧轧声响,墙头探出弩箭森冷的剑尖,比寻常箭要粗很多,还有大半黑影,隐没于墙后黑暗之中。
箭头对着外头的街道,也对着容府内院。
萧立衡再次转向了容麓川,道:“首辅,走吧。”
便在此时,容溥孤身缓缓走上了街道。
走进了弩箭的射程。
萧立衡转身,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甚至他都没让护卫靠近自己。
如果来的是铁慈,他还会忌惮一些,但是容溥,众所周知,他不会武功,身体孱弱。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天气,长途奔袭本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更何况他方才还受了伤,一条袖子上深红不断扩大,不过几步路,他走得像飘一样。
萧立衡眼神微带讥诮地看着他。
怕什么呢,他身上有宝甲,手腕领口背后都有弩箭,头顶还有辽东重弩护佑,还有这许多凶悍的骑兵。
上方的人早就告诉他,周围目前并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人和事。
“容院长是来和家人同生共死的吗?”他笑问。
容溥沉默了一会,道:“我来和萧先生谈判换人质。”
“换谁?”萧立衡明知故问,“此地还有别的能接管朝务的首辅吗?”
容溥淡淡道,“我虽无权接管朝务,发令于天下,但我有瑞祥殿太女私章,我也是比祖父更好的人质。”
萧立衡不说话了。
“你萧家子弟意图俘虏重臣,似乎都没有成功,还遭到了抵抗,损失不小。”容溥道,“但是我,在此刻,是比那些重臣更好用的人质。”
萧立衡依旧没说话。
因为无可辩驳。
谁都知道皇太女对容溥的器重,自己辛苦争取来的跃鲤,一转手就全权交给了容溥,从不过问,全盘信任。
在皇太女的心目中,十个大臣的分量可能都抵不上一个容溥。
半晌他一偏头,身后护卫扔过来一截锁链,能自己把自己扣上的那种。
他向着容溥,伸手示意他自取。
府门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溥儿!”
容夫人扑出来,却在还没抵达府门前就被弩箭逼住,她不肯走,扶着门框盯着儿子,眼神恳切。
容溥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复杂情绪。
沉默半晌后,他跪下了。
跪在了雪地里。
对着容夫人和容麓川轿子的方向,他磕了三个头。
磕得很用力,地面被撞击的沉闷响声传出老远。
容府院墙后,有人听着这声响,走到一株花树后,沉默地点燃了地上一堆纸钱。
容府门前,容夫人捂住嘴,热泪落在衣襟上。
容溥自幼看似温和随意实则有傲骨,十岁后便轻易不跪。
今日这一跪,跪得她心底砰然乱跳,只觉得无比不安,下意识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一直端坐轿中静默不语的容麓川。
眼光投过去才觉得不妥,她又硬生生收回目光,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喃喃道:“你要保重自己,不然我如何向老爷交代……”
容溥的亲生父亲,容侍郎前阵子改任了雍凉按察使,去了雍凉。容溥本来要容夫人跟随其父赴任的,却被容老夫人所阻,让她留下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