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蓝衣皂靴,皇宫低等太监装扮,缩在地下瑟瑟发抖,好半天才抬起脸来,李少卿等人眼眸一缩,铁慈慢条斯理道:“诸位爱卿都是重臣,日常出入承乾殿,应该认得这位专门负责给诸位通报推殿门的小黄门吧?”
李少卿干笑一声,道:“略眼熟。”
那小太监在地上缩成一团,颤声道:“奴才……奴才是承乾殿三等迎门太监王喜……奴才,奴才曾得了承乾殿二等管事太监刘大通的银子,让奴才在定试题那日,看见太女进门不要通报,立刻开门……”
丹霜又砸出一个人,这回是刘大通,“……奴才和萧府里主管西街店铺的牛管事有亲,得他嘱咐,安排了王喜不必通报,牛管事管着车马铺,段大人的马车也是他安排人弄坏的……”
“明白这连环局么?让人弄坏了段大人的马车,延迟了定试题的时间,算准了孤卯时请安,安排这小太监守门口,不通报急开门,不提醒孤考题尚未送走,目的就是要孤撞上,好坐实孤‘窥见试题’的可能。方便事后把污水往孤头上泼。”铁慈一指沈谧,“之后的手段是不是觉得眼熟,推人跌跤,放送盘查,安排好号房,处处事事为优待佐证,好坐实作弊指控……如出一辙是不是?”
“但是,”她道,“真要科场舞弊,便当事机隐秘。如此作态,欲盖弥彰。”
有人道:“您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是却没有证据。”
慕容翊忽然走出来,挥挥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扔在地上。
“这是考官入贡院那日,我抓到的背后推人者。”慕容翊道,“我和沈谧认识,当时看见他背后背着猫,就想和他开个玩笑,想把他的猫偷走,但我靠近偷猫时,看见这个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慕四将那人拎起来,大家看见这人虽然穿着儒服,但是身形粗壮,衣衫污浊,精神萎靡,指甲里都是泥垢,脸上还有疤痕,毫无书卷气息,怎么看都像一个街头混混而不像个读书人。
这人被慕容翊抓住之后就被关了起来,关了都快一个月了,每日饿饭,不见天日,狼狈不堪,此刻被拎出来对质,如蒙大赦,急忙道:“是是是,是我,有人给我钱让我推这个人……”
众人听着,这人果然是个闲汉混混,有钱什么事都干的那种,据他说一个戴兜帽的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他们这种闲汉来说,这种事很常见,雇主们藏头露尾也不稀奇,问都不会问一句,拿钱办事就行。
铁慈看了慕容翊一眼,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一手。沈谧被推这事,原以为出手的人定然推了走人,大海捞针无处寻,却给慕容翊碰上了。
这人挺无聊的,但无聊得往往有用。
这个闲汉气质实在太闲汉,他那么猥琐油滑地一说,众人大多信了。
此时又有几个书生犹犹豫豫地探头,道:“我们想起来了,那日沈谧虽然跌倒在贺主考面前,但是他爬得很快,且让开了贺主考的搀扶,两人并没有真正触及。”
马和通震惊地看着那几个书生,悲愤地道:“诸位同年,你们也被高位者收买了吗!”
“马兄说的这什么话!不利于你的供词你便要张嘴就诬陷吗!”书生们怫然不悦,“我们同情你的遭遇,但我等读书人当心如明镜,风骨耿介,所见既所言。岂是为人作伪证之阴私苟狗之辈!”
刑部侍郎道:“如此说来。沈谧跌倒一事是被设计,那所谓故意跌跤私相授受一说便值得商榷。”
“话不是这么说。”忽然有人接口。
众人回首,俱都脸色复杂,但不管什么脸色,都赶紧起身行礼,“次辅。”
人群散开,前呼后拥的萧立衡走了进来。
铁慈看见他,目光一闪,心想父皇应该会想法子留他,但显然还是没留住这老狐狸太久。
萧立衡在人前站定,对着铁慈一丝不苟地行礼,笑道:“没想到殿下居然在这里。”
铁慈抬手,也微笑:“没想到次辅来这么快。”
“这不是听说有人告我,就赶紧过来了么。”萧立衡转身往三大员那里走,“哎……不用不用,那不是我该坐的位置,没见殿下还站着呢……给我个小凳子,我就坐旁边……我说殿下,您站那里,做什么啊?”
铁慈一直站着,不是公堂不给她凳子,而是一来坐下后,举动人群就看不见;二是她站着,就能给三法司压迫感,好让他们坐得更不安心些。
她淡淡一笑,道:“孤站着,才好将某些人的嘴脸看清楚些。”
萧立衡仿佛没听懂,笑道:“坐着舒坦,才能笑看风云啊。”
“那可不一定。”铁慈道,“坐牢就不舒坦,您说是不是?”
萧立衡眼角的皱纹慢慢堆积起来,长声道:“这老臣可不知道,难道太女知道?”
“次辅问问您老家族人就知道了。”铁慈曼声道。
众人:“……”
不是说朝堂人物都长袖善舞和光同尘吗?哪怕背后恨得咬牙互相捅刀,当面都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这两位怎么见面就针尖麦芒,火药气上冲云霄。
但了解一些朝堂情况的人都晓得,这两人你来我往太正常了。
东明萧家族人被告,证据确凿下了狱,萧四老爷等好几人现在还在牢里呢。
虽然听说扯皮得厉害,坐牢待遇也不差,但是总归还没出来不是?
皇太女当面揭疮疤,够狠。
萧立衡过了一会又笑了,淡淡问:“殿下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
“告你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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