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德,我看见搬家公司的人把纸箱搬到五楼,楼上有新房客要搬进来吗?”
佩妮熟练地推开自家对门的公寓,就着刚看见的社区新鲜事作为闲聊开场白,视线一扫,只看见谢尔顿坐在谢尔顿专属沙发位上,像位端着下午茶品鉴的贵妇一般婉约含蓄地翘着二郎腿喝水,微仰着头凝视虚空。
“噢—谢尔顿”,佩妮牙疼似地绷紧脸部肌肉,绞尽脑汁调用记忆里寥寥无几的科学名词,试图避免谢尔顿有可能做出的对她将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小事的批判发言,“你在看那些我看不见的什么……不停做无规则运动的物质分子?”
“那叫分子热运动,佩妮,我很高兴你能说出小学生就掌握的基本物理常识,希望你下次能记得除了克拉克肯特,一般人无法直接裸眼观测到分子级的物质。”
佩妮砸了下舌头,“我确信小学课本里没有这个……所以这个叫克拉克的还真厉害,又是哪个大物理学家?”
谢尔顿扭头给了佩妮一个怪异的眼神,而佩妮已经见怪不怪,在与这群可爱的科学怪人的相处中锻炼出的强大心脏让她无惧于这种审视她智商水平的眼神。她知道谢尔顿没有恶意,只是当他的智慧和见识处在常人所不及的高度时,他便无法很好地理解自己脚下是什么。
凡熟悉谢尔顿的都清楚一条定律:人是人,狗是狗,谢尔顿是谢尔顿。
谢尔顿挪了挪屁股,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先清喉咙酝酿一下,张嘴便是点到哪里读哪里的点读机式语调,“克拉克肯特,aka超人,美国漫画史上第一位超级英雄,诞生于——”
谢尔顿跟个打开语音播报功能的搜索引擎一样,喋喋不休报着记忆库里有关克拉克肯特的各种信息。枯燥冗长的硬核科普让佩妮梦回她想不开拜托谢尔顿教她浅显易懂的物理学知识那次,从千年前希腊人抬头仰望星空开始的谢尔顿精简版物理学编年史成功打消了佩妮自学物理与科学家男友拉近距离的想法。
趁着谢尔顿停顿换气的时间,佩妮赶紧插话干扰,“莱纳德去哪了?”
“不许打断我”,谢尔顿皱眉,翘起食指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但思路还是卡壳一下,略一低头,勉为其难先回答佩妮的问题,“贝弗利女士最近几天在帕萨迪纳参加讲座,抽空对莱纳德进行新的行为主义实验,顺便维系母子关系——他们一起去吃晚饭了。”
“上帝保佑莱纳德”,佩妮动作生疏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追问,“贝弗利女士会来公寓吗?”
“我又没看过她的实验方案,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把考察实验目标生活环境及近期体.液交换对象列入计划单。”
“……好吧,谢尔顿,如果贝弗利女士问起我……就说人已死,有事烧纸。千万别来找我,敲门也不开!我绝对、绝对不想和她碰面了!”
佩妮一边向谢尔顿强调,一边倒退着离开公寓,准备躲回自己家,却被谢尔顿突然喊住:“你刚说楼上搬了新房客?是我正上方这家?”
“我不知道,我刚就是就想问莱纳德这件事……等等,谢尔顿,你上去干什么?!”
佩妮眼睁睁看着长手长脚的谢尔顿越过她冲上楼梯,担心谢尔顿的杀伤力伤及新邻居,更担心谢尔顿的嘴给自己招来一顿毒打,忙跟着跑上楼,过拐角的时候已经听见谢尔顿不讲理的问询。
“如果你决定入住这间公寓,我需要知道你的职业,作息时间,家中有无大音响,隔音装修得如何……”
“谢尔顿”,佩妮喝止住谢尔顿没礼貌的问话,把犟着脖子的谢尔顿拉到身后,为没看好自家熊孩子向新房客连连道歉解释,“抱歉,小姐,是我没看好把他放出来了。不过他没有恶意,我们就住在楼下,只是因为前一位住在这的房客日夜颠倒、夜夜趴体制造的噪音让他产生了些应激反应。”
抱着一摞心理学相关书籍的女人站在半敞开的公寓房门前,她有一头暗褐色长发,用抓夹夹成一团坠在脑后,微卷的发尾略显凌乱地翘着。女人的肤色比起一般的白种人要黑一些,但不是时尚女孩们刻意美黑的风格,而是血统赋予的接近泥土的温厚颜色,脸型偏长,长眉毛,眼睛大而长,同样是明亮而包容的棕褐色,鼻梁高而挺,抿着嘴不做声时自带沉着冷漠的神秘感,而当她露出稍纵即逝的友好浅笑时,又令佩妮想到温暖的棕榈树。
“我认为这位先生的询问很合理,选住房时,周围邻居生活习惯和噪音都是很关键的问题”,女人的声线令人如沐春风般温和,她让开房门,“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坐坐,我也好把书放下。”
佩妮看见公寓里没拆完的搬家纸箱,本打算婉拒,谢尔顿却已经一点也不客气地进了屋,像国王巡视自己领土一样环视一圈。
客厅、书房、开放式厨房集一体的起居室中央堆了许多纸箱,纸箱侧面都贴着字条,注明箱子里装有哪些物件。厨房那边零零落落放着日常用的锅具碗碟,看样式只是一两人用的,没有准备客人的份。书房区域是最整洁的地方,落地书架有一半的空间整整齐齐摆放着封面花哨的日式轻小说和漫画,另一半是突兀的空白。书架前架着一人高的木质画板,夹着一张画到中途又被炭笔涂黑的素描画。
女人宁可把手上的书艰难地插进漫画书与书架的空隙间也没有去使用另一半空间,转身看见那张一看就能看出作画人满腔郁烦的画,顺手扯下画纸,耐心地多次对折后扔进专门收集垃圾的纸箱。
“两位随便坐,喝牛奶吗?我们这里暂时只有这一种饮料。”
“谢谢,我们都可以……谢尔顿,别那么没礼貌!”
佩妮一扭头就看见谢尔顿正矜持地轻置尊臀于纸箱上,坐一下还不满意,绕去窗边辨别一下气流方向,有些神经质地翘着手指比划几下,最终挤开佩妮,坐上一个他不得不蜷着腿坐的小纸箱。
谢尔顿哼一声以回应佩妮,“这是我经过精密计算,平衡各种物理条件得出的最佳位置”,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是她先说随便坐的。”
“我知道,谢尔顿,但——”,佩妮苦恼地皱起眉毛。
她和莱纳德他们能理解容忍谢尔顿的古怪个性,但不代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能包容。
“请用牛奶”,女人给两人各递了一只一次性纸杯的冰牛奶,没对谢尔顿的行为投去任何奇怪的眼神,自己也随便找了一只纸箱坐下,只留下自认是体面社会人的佩妮还格格不入地站了一会,最后两人眼神中不太自在地有样学样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