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远远比所有的设想更加恐怖。
这就是,池教授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池晚晚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因为意料之外的状况而感到惊慌。
虽然火焰只来得及照亮一瞬间,但也足够池晚晚看清小巷里的模样。
它看起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窄巷,某一座建筑的背面,高墙上有狭小的窗户,简易的铁皮楼梯,还有零碎的杂物。
可以在城市中任何一个角落里,看到与它同样的巷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除了……满地的尸骸。
火光照亮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小女孩划过的火柴,让想要看到的一切都出现在了眼前。
只不过池晚晚看到的,或许是与小女孩的愿望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一具半挂在铁钩上的死尸倒挂着垂下来,在光亮的瞬间出现在池晚晚眼前,那张残留着过量惊恐而狰狞的青白面孔,几乎与她脸贴脸。
池晚晚皱了下眉,刚向后退开一步,远离了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死尸,却一脚踩上了后面坚硬的圆柱形物体。
当她低头,就看到“咔嚓”被她踩断的大腿骨。
顺着骨头向上看去,整个腰部以下已经彻底白骨化的尸体,却还维持着上半身的完好无损,新鲜得像是刚刚才咽气,就连温度都没有彻底退去。
整个小巷两侧的墙角下,到处都堆着尸骸,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仅如此,就连小巷两侧的高墙上,那些简易铁制楼梯上面,也同样悬挂着一具具死尸。
他们的手脚在空中晃荡,还有的头颅卡在铁架中间,在重力的作用下被拉长了脖子,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抬眼看去,几百具尸体就这样挂在半空,像是居民区晾晒的风干腊肠腊肉。
只是一双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全然黑色没有眼白,无论池晚晚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好像被几百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盯着。
血液滴答,在地面汇聚成血河,沿着砖石的缝隙流淌。
墙面上潮湿生出的青苔都带着铁锈的红色,蠕动翻滚着的虫子从缝隙里钻出又消失。
这是一片,死亡的隐秘角落。
那些死尸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死法也并不一致,但相似的,却是他们脸上残留的惊恐。
有一种说法,人的眼睛就像是镜头,可以保留他们死亡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而这些死尸的眼睛里,除了惊恐和崩溃,就是黑暗。
好像杀死他们并非某个有形的存在,而是……黑暗本身,就是杀手。
绝望和恐惧逼得他们最终崩溃,生命无法承载过量的恐惧,只能向死亡寻求一点拯救的安慰。而无论是死尸身上的刀伤枪伤,都来源于他们自己。
即便是自我了断,也好过再在这样的地方存活下去。
那是连池晚晚也无法适应的眼睛,当她注视着尸体的眼睛时,好像又被拉回了曾经鹿川大学暗无天日的绝望。
这样的想法刚从心头闪过,旁边的手臂就已经缓缓拥抱住了她。
“晚晚,别怕。”
林说:“我保护你。”
池晚晚笑了,果然重新镇定了下来。
而她也看清了刚刚试图从她身边跑过的那人,对方还是活着的,但在她出现之后,却根本没有想要向她求助的想法,只拼命的向前跑,甚至在被抓住之后也机械的维持着一样的动作。
他已经被这片小巷下破了胆,大脑无法继续运转,只剩下最后的念头被反复循环。
池晚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放开了那人。
那人就好像根本没有被池晚晚拦截下来过一样,无视了她的存在,没有了束缚之后继续向前奔跑,很快就消失在池晚晚的视野里。
几分钟之后,那人竟然出现在了池晚晚身后。
然后又一次的从池晚晚身边跑过。
他还惊恐的瞪着眼睛向自己的身后看去,好像后面有东西在追赶他,却完全看不见池晚晚,风一样的跑过。
一次,又一次。
像是被放在花盆沿圈的毛毛虫。
只知道向前跑动,却不知道一个圆圈永远没有出口。
“看来池教授这次选定的景点,会很有趣。”
池晚晚歪了歪头,笑着向林道:“幸好进入巷子的是我而不是池教授,不然,校长说不定会一把火烧了这里。不过……果然还是要先回到教授身边,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吧。”
“,我出不去。”
池晚晚可怜巴巴的撒娇。
一瞬间,原本坚硬的墙面波动,像是面团一样,黏腻柔软。
“来,拉住我的手。”
林这样说。
从建筑的墙面里,伸出一只手。
冰冷没有温度,却比任何活人都更加安心可靠。
林就这样牵着池晚晚的手,一步,一步,沿着墙面行走,很快,巷子外面的光亮忽然间照亮了池晚晚的裙摆。
她低下头,却愣住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全然黑暗的巷子里,没有半点光亮,可下一秒,不过迈出一步,就已经身在小巷外。
这两种状态之间没有任何转变和过渡,只有突如其来的改变,如此泾渭分明。
当池晚晚抬起头时,更是吃了一惊。
巷子外已经不是集市,也没有池翊音的身影和凶杀现场的模样,而是……繁华又精致的城市街道。
仿佛身处数百年前的时代,往来皆是马车和衣着得体的绅士小姐,街道洁净得没有任何一点污渍,更见不到衣衫褴褛的人。
愣在小巷口的池晚晚,很快就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
他们转过头来看向她,原本得体笑着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惊恐的神情,掩唇指着她尖锐大叫。
“啊啊啊啊啊——!”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池晚晚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上蹭上了鲜血,而小巷里高空滴落的血液也落在了她身上,让她本来漂亮的鹅黄色小洋裙变成污脏。
并且像是刚从犯罪现场出来的杀人犯。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看向身边的墙壁:“,我该不会被当做连环杀人犯吧?”
而尖利的叫喊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街上甚至建筑里的人们都纷纷向池晚晚看来,然后恐惧像是被传染了一般蔓延,一声声尖叫声接连响起,整条街道像是几千只鸭子齐齐开口。
池晚晚觉得自己被他们喊得头疼。
但更奇怪的事很快出现了。
街上的人们指着池晚晚尖叫,却并没有人冲上来指责或逮捕她,而是站在原地,在阳光下逐渐失去了身上的色彩。
所有颜色像是融化了的沥青,逐渐混为一团,并且变成水泥那样的青灰色。
然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慢慢静止,凝固。
……变成雕像。
池晚晚眼瞳紧缩,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些雕像栩栩如生,和刚刚的真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像是雕像复活变成了人,直到南瓜马车驶过来魔法失效,他们又变回了水泥的雕像。
脸上的惊恐和肢体的动作,也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但没有留给池晚晚反应的机会,她就立刻感觉到了一股热浪从自己身后冲过来,炙热得像是要融化一切。
她果断转身看去,却惊愕的看到从狭窄的小巷中冲向她的火焰,大到不可抵挡。
就像是……她曾经以仇恨为燃料,在鹿川大学亲手点燃的那场大火。
火焰迅猛扑向池晚晚,眼看着就要将她裹挟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将池晚晚整个人公主抱起,扣在怀中。
池晚晚吃惊抬头看去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马玉泽线条精致的下颔线。
她一身骑马装束,眼神坚毅锐利,抱着池晚晚就从大火之下疾驰而行,一矮身躲过了扑过来的火焰。
池晚晚的长裙裙摆在半空中飞扬。
而她的书,就安定的落在她的怀中,甚至连阳伞都被马玉泽塞进了她手中,没有遗落任何物品。
池晚晚眨了下眼睛,随即抱着书笑了。
“谢谢你,玉泽姐姐。”
“池先生说要看顾着你们,第一次旅行,说不准会碰上什么事。”
身后的火焰如有神智,紧追不舍,甚至将沿途的建筑都烧毁,定在街面上的水泥雕塑也在大火中融化消失。
马玉泽却灵敏而迅速,始终跑在大火前方飞檐走壁,灵巧踏过房檐和烟囱借力跃身而过,脚下一蹬就从半空中越过,没有让池晚晚的一点裙角被烧毁。
“只不过……”
她抽出空隙向旁边的街道瞥去一眼,眯了眯眼眸,神情危险。
虽然如池先生所说,果真发生了一些事。
但是像这样的……还是超出了预料。
以马玉泽的高度,她能够将周围小半座城市尽收眼底。
她看得分明,不仅是池晚晚走出来的小巷外的那条街道,甚至整座城市的街道和建筑里的人们,都像是被扩散感染的某些东西笼罩,维持着他们最后的动作神态,迅速静止僵硬,变成一尊尊青灰色的水泥雕塑。
不过呼吸之间,整座城市就已经没有了人声,取而代之的只有无数雕塑。
他们还维持着与活人无异的表情和动作,彼此交谈着,行走和劳作也像是日常的定格,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已经不再是人。
整座城市都像是大型的真人雕馆,融入生活的细微动作和神态,却令人毛骨悚然,越发心惊。
就在城市某个角落中,最后一个人变成雕像的瞬间,城市中央的高高钟塔,忽然间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像是无数齿轮在缓缓转动,机械开始运行,而钟声,被敲响。
“铛——”
沉重浑厚的钟声忽然间响彻整座城市,扩散的声波向四周荡漾开去,像是葬礼时教堂告死的钟鸣。
马玉泽瞬间抬头,眼神锐利的看向钟塔。
一声,两声……第六声。
厉鬼对于危险本能的感应忽然间袭来,细密的笼罩住马玉泽,向她示警将要到来的恐怖降临。
她面容一肃,抱紧了怀中的少女。
“抓紧了!”
马玉泽猛地大喝,一瞬间殷红色从她眼尾飞过,鲜红的嫁衣像是泼天的鲜血。
被厉鬼亲手压制的力量重新出现,瞬间将她们笼罩。
池晚晚只觉得眼前一花,太阳就已经消失。
大火扑过来时,她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几缕淡淡的红雾。
而与此同时,第七声钟声敲响。
大地颤抖,城市陷落。
雕塑飞灰烟灭。
……
“听说神七天创造世界,并以自己为模板创造了人类。”
池翊音悠闲的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可以为自己的愚笨找到一个新借口了——神造你的时候忘了给你安上脑子,所以别担心,你之所以笨,都是神的错。”
黎司君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治安官:“…………”
他觉得自己不是抓到了两个犯人,是请回来了两个祖宗。
从下了马车到走进治安厅,声音就没怎么停过。
就算进了治安官的地盘,池翊音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惧怕的模样,反倒像是回了快乐老家一样,时不时就向治安官“提问”。
无论是负责押送他的,还是路过的治安官,都被池翊音问候过。
所有有幸与池翊音碰面的治安官都气急败坏,却敢怒不敢动手。
——前一个想要打池翊音的治安官,就被黎司君掀翻在了治安厅门口。
现在那个三百斤的健硕胖子,还镶嵌在治安厅的门牌里,嗷嗷惨叫着等着人把他抠下来呢。
其他治安官站在门牌下面手足无措的试图帮忙,但只获得了更加惨烈的嚎叫。
他们也因此对池翊音两人更为忌惮。
不过不能打,还是可以骂的。
于是怒火攻心的治安官们把一切都扔在了脑后,口不择言冲着池翊音怒骂,威胁要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他身上,扔进牢里烂成骨头。
但这反而正中池翊音下怀。
听着毫不费力就自己送上门的情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走这一趟真是不错。
治安官本来是想要吓唬住池翊音,所以带着他穿行过治安厅和临时关押犯人的房间,想要用“虎视眈眈”人数众多的治安官们,让池翊音知道他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那些嚎叫的犯人,就是池翊音的下场。
然而池翊音……微笑,继续微笑。
并且丝毫没有停止输出。
他将沿途的一切尽收眼底,很快就摸清了这里治安厅的办事流程和风格。
那就是——冤假错案,全靠运气。
而那些被大剌剌扔在桌面上的,有关于最近连环杀人案的文件,也被池翊音在经过时手一翻,就迅速将文件放进了自己口袋中。
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生。
就连经过的治安官或犯人提及的字句,都没有被池翊音放过。
他简直就是池扒皮,一层一层的过筛子,不放过任何一条小鱼,所有与杀人案有关的消息都被他收入囊中。
甚至还有额外收获。
比如治安官谈及的城内“老爷们”。
他们用或谄媚或愁苦的语气说起那些城里的大人物,说哪位伯爵家里人也被杀了很愤怒,说上头要求几天内破案,说万国水晶宫的落成就在明天,不能让杀人案妨碍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些治安官或许并不精通如何维护治安和侦查破案,但他们却绝对精通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和维护上级关系。
城里的贵族和权势们之间的关系,都被他们熟稔的讨论,彼此交流着信息,以防自己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大人物。
“要是有谁举报万国水晶宫的地基下面有死人,就打死他。”
“伯爵家的女儿不喜欢城主家的小女儿,有传言城主小女儿的宝贝宠物狗,就是伯爵家女儿打死的。”
“商场今年亏损得很厉害,商场主大发雷霆,最近不要去触霉头……”
如果不是池翊音确定自己是在治安厅里,但是听身边治安官们的窃窃私语,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黑市的情报市场里。
而刚刚才死在集市上的马夫,现在就已经被治安官们知道了。
——并不是因为死了一个人。
而是因为他是城主家的。
“听说城主家早上丢了珠宝,还没查出来呢,马夫就死在了城外……太奇怪了。万一老爷们要用车呢?他应该守在城里才对,怎么会出了城。”
“果然是他偷的吧?”
“肯定是他!这么可疑,就是马夫干的没错了。好,就这么结案然后向城主汇报。”
某个看起来长官一样的人满意点头:“马夫偷了珠宝,想跑出城销赃,分赃不均被同伴打死,至于这个同伴,也已经被我们抓了回来。”
他打量着池翊音道:“就用他交差吧。”
“行踪这么可疑,还如此危险,看来以前那些连环杀人案也是他干的,确凿无疑了。好,这个也结案了。”
周围人顿时一片附和,大夸特夸治安厅对城市的贡献,治安官们是怎样英明神武,破案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