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客套也好,什么也好,都太虚伪了,宫治只觉得喉咙发涩,又觉得这发涩也并无必要,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就不怎么在意。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冒着热气的鲷鱼烧,咬一口,软软的,又有一点脆脆的外皮,里面带着茶香,有苦有甜的抹茶馅落在他的口中,在这样的寒冬,食物带来的热气终于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好像因为这一小块东西,他就重获新生。

几乎无法克制,至少在食物面前,宫治是从来不会伪装自己的。

他三下五除二认真吃掉每一口鲷鱼烧,等最后一小块也在他口中被咀嚼完毕,那种幸福的,美好的表情也从他脸上褪去,他重新机敏起来,看向一面盯着他,一面小口吃着食物的女生。

对上他迟来的回望,对方只是用空的那只手撩了一下落到身前的,长而顺滑的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注视他,带出一点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好奇。

店铺前的橙黄色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柔和了她的棱角,她现在没有在笑,看起来却比笑时更亲近。

面对宫治的目光,她只回身指了指身后更里侧的店铺,挑了一下眉头,在那张总冷淡,笑起来也虚假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本就该在她这年纪的女生脸上出现的俏皮。

往日宫治总见惯了这样的表情,而今才知道同样的表情在不同的脸上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雪落到她金色的发顶上,被她抬手拂去一些,她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那边的铁板烧也不错。”

不得不说,这条夜市美食街声名在外是有它的理由的。

又或者说,因为带他来的是个对这方面非常精通的本地人,推荐的每一家店都是连她这样的大小姐都喜欢的精品——有点冒昧,但绝对不会错。

无论从衣着打扮,拜托,虽然她穿的很简约,但那单薄的大衣肯定是什么名牌,不然是铁人也难在这样的下雪天走那么一段路抖都不抖一下,而且在她吃这类路边摊小吃时都不大快朵颐的矜贵样子,无疑他面前的女生家境很不错。

宫治吃过晚饭,但面对这样的,和兵库县看似相似可味道不同的美食,他会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本来没带钱的窘境限制了他,可他身边的女生实在太是个人精。

或者说,是个讨厌的独=裁者。

她并不会太询问他的意愿了,只一对眼,她就会立刻下决定,买两串或者一串,再摆出那种他不吃就扔掉的态度对待这样好吃的东西,让宫治实在忍无可忍,以至于她得寸进尺,前面还是买两份,等到后面她自己吃的差不多了,就只专门为他买。

即便是宫治,在这样淡淡的热情之下也有种拿人手短的怯意,可是,在这怯意扩大之前,她又开口了,又一次强调。

“不要在意,这点钱,比起在冬夜里有人愿意陪我走到这里的快乐,比起看你吃东西时带给我的满足感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在她说话时,那种在之前被她刻意隐藏的傲慢就卷土重来,她卸下了假面,因为现在不需要假面,面对他,在此时此刻,她要坦诚相待。

铁板烧的美味还在口腔里,宫治看着她,看着她很精致的,挑不出什么错的五官,看她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蓝眼睛,的确觉得很多话可以说却不如不说。

她的意思是这是一场各取所需,宫治其实有觉得不对,感觉自己成了什么保镖,他应该做的是问她要什么联系方式,等他会去想办法把钱还给他,可是她也不会给。

因为本质他们只是见一面不会再见的陌路人。

噢,其实一开始,在她在鲷鱼烧摊位前给他解围的那一瞬间,他就落了下风。

这么想着,他开始有些懊恼,却实在无法回击。

“明天,你们要去哪里玩?银座?”

将手中的竹签丢入垃圾桶,虽然还没怎么饱,但女生已经彻底歇了再吃的想法,偏过头看还在和章鱼烧奋斗的宫治,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宫治没问她为什么知道,毕竟他的关西口音实在典型的过分,举手投足间,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但在这样的大小姐眼中大概也充满了乡下人进城时对新环境的陌生了。

不过他可不会在意这些。

他只是感受口中还带着热度的食物,感叹冬天吃这种热食的方便,一会儿就被寒风吹的不烫,可再吹一会儿又会彻底冷下去。

在享用铁板烧的间隙,宫治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午饭在哪吃?”

这话似乎有点冒昧,如果她是什么普通女孩,也许他得猜测对方是不是故意这么大胆地打探自己的行踪等着再来一场偶遇。

不过,她肯定是不会的。

再自恋的人面对这一副虚假又真实的面孔也不会有半点觉得她喜欢自己的谬想的。

宫治将竹签上最后一口咬下,抬手将竹签扔入垃圾篓,舔了舔还带着食物酱料的嘴唇,吃饱喝足带来的满足感让他没再那么有尖锐性,连带看面前的人,他也觉得有几分好。

尽管这种好是她装出来的,他心知肚明的,现在却也觉得还不错了。

他抿了抿唇,如实回答:“望月商场的中餐馆,听说很不错。”

莫名的,面前的女生突然笑起来,弯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附和道:“的确很不错。”

而这样的笑容残留的时间也太短,她面色一变,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伸入大衣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只消一眼,那些虚假的温和都消失不见,露出她最真实的,还带着余怒的冷冰冰的内在。

当然,也许还有点其他什么,残存的余韵,转瞬即逝,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宫治也不高兴去追寻。

宫治只看她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看周围暖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却没能再柔和她的冷冽,她表情冷凝,满是尖锐,即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也要表现出来。

可她没有再用更尖锐的话刺回去。

正相反,她的语气倒还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