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似乎并不太远,这时候在这里也很难打到车,于是,现在,他们两人只能并肩走在几乎无人的马路上,路灯洒下暖色的光,却根本带不来一点暖意,带着雪的风吹的人脸都要僵了,手虽然藏在口袋里,可总觉得还不够热。

宫治好几次想更裹紧衣服,或者恨不得戴上帽子,把脖子也缩进羽绒服里,可当他的视线瞥见身边穿着羊毛大衣,且为了美感连最上方的扣子都没扣上,大咧咧毫不惧冷地露出里面打底的白色高领毛衣的女生后,这些想法就霎时烟消云散了。

怎么说呢,虽然没人说要比,可莫名的,像是他一旦表现出怕冷的样子就立刻认输了一样。

是一种莫名的胜负欲,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可他就是宁愿挨冻也不愿认输,尽管对方似乎并没有存着和他比拼的心思。

现在已勉强够得上是凌晨,宫治很少有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的经历,特别是当他现在是在难得来的东京而非熟悉的兵库县,如果被父母知道了,恐怕是会惹出雷霆震怒的大错,且是难得没人跟他分摊怒火的,独一个大罪。

可正因为是把双胞胎哥哥抛下的大罪过,做起来时才会有这样一种隐秘的快=感,激动兴奋满的快要从心里溢出来,却还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把心情写在脸上,只能从比平时轻快一点的步伐里慢慢地透出来。

而走在他身侧的金发女生,至少在表面上,也是和他一样的冷静,平和,像突发奇想和刚认识十分钟的陌生男生一起去逛夜市是习以为常的普通事情一样。

大概是有一部分欧美血统的原因,女生的身高很高,穿着没什么跟的靴子也有将近一米八,说实话,站起来的时候宫治几乎被她吓了一跳。

而正因为这几乎和他齐平的身高,宫治对她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一点也没有放慢脚步,不过,她自己踩着有跟的靴子也能轻松的跟上。

反正现在,他和一个陌生的,非常好看的混血女生并肩走在无人的,车都很少的,下雪的一条路上,走过路灯与路灯之间照不到的地方迈入光亮,几步之后又会这样再进入黑暗。

越往市区走人越多,但他们两还是并肩而行走在人流中,天越来越冷,雪没有越下越大却也没停下,就这样走,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可以说的,也许在雪夜就该静默也说不定。

天上降下来的雪落在衣服上又落下去,没落下去的积在帽子和肩上,宫治的黑色头发也积了一片,他和宫侑计划要在上高中前染头,杜绝那些把他们认错,曾经挺有趣但次数多了就烦的要命蠢事。

但现在还没有。

所以他还是普通的,没有染头的,普通发色的普通人,尽管他长的也很好看,虽然他没有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那样自恋,可他也好歹清楚自己到底是算得上很帅气的,很特别的。

可这种特别比上他身边的人来说,就似乎不太值得一提了。

至少在外貌上来说大致如此。

挫败感,幼稚的挫败感让宫治皱起眉头,也让他看向身边的金发女生。

可对方当然不懂他的心情,甚至不施舍一眼给他,只用那双蓝澄澄的眼睛看向马路对面由红转绿的灯,在他们踏上斑马线还没过到另一头时说:

“到了。”

她的声音很温和,在意识到她是混血之后宫治也曾认真回想过她的口音是否有外国人说话的那种腔调,只可惜之前他根本没用心记她的话,如今要去回想她的语调未免太难,而今她又一次说话,他才能确定,她是没有一点口音的。

非常字正腔圆,如果不看脸单听声音的话,和寻常日本女生没有什么不同。

但这些相同不同对宫治而言也没什么值得多想的。

在听到少女说的话之后,他便抬眸,穿过马路上鲜少来往的车辆,投向对面红灯之后,看向路尽头的小吃街,街上灯连绵不绝星河一般游向天尽头,人造灯光暖暖地扑到他的脸上,仿佛能带来热意,但是是虚假的。

还是很冷,一直很冷,他的脸快冻僵了,在口袋里的手虽然是热的可还是觉得冷,路上也有后悔过干嘛非要来,可一股执念和勇气让他一定要来,现在他来了,看着繁华,在这个点人也很多的小吃街,有觉得还不错,却也不觉得太惊艳,想着也许是姑姑夸大其词了。

直到和他同行的人停在一家鲷鱼烧摊位的旁边。

面对他的目光,对方只是眨了眨眼睛,她睫毛很长,声音很清脆,周围人嘈杂,可话却很清晰落到他的耳中,她吐字间有白雾从唇齿间溢出,模糊了她的面容。

“这家的鲷鱼烧特别好吃,我喜欢吃红豆味的,抹茶的也很不错。”

她这么说,语气温和又轻快,面上的一点笑意把她本身的冷冽尖锐的气场柔化打散,像是她本来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而面对这样虚假的,温柔的表象,宫治只是眨眨眼,笑起来,回以她同样虚假的,温柔的笑,而后,转头向忙碌的店家说:“那我要个抹茶的。”

说话间,或者说,话出口的那一刹那,他就意识到不对。

一路上温暖着他的手,给予他少的可怜热量的羽绒服口袋,的确还算暖和。

但是,从开始到现在,就是空空荡荡的。

他想要出来逛夜市,没错,但这渴望是在他下楼时才产生的,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时他没能想到这点,所以,他是没有带钱的,甚至也没有带手机。

也许是被蛊惑了,也许是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弯,总之,他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可店主也快到不行,同样在他说话时已经下了手,他进退两难,不愿出糗,可已经不得不退。

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说话说的很艰难,可是不得不说:“我——”

“要一份红豆,我和他一起付。”

在他话要说出口之前,身边的少女这样打断他,却不粗鲁,甚至在男生耳中这样的声音竟然温和无比。

尽管他其实压根不愿意她在此时替他解围。

宫治偏过头,这次他是惊讶的,他没法克制自己的惊讶,而这种从他报复回击似的假面底下无可抑制冒出的真实,也向他自以为的对手露了怯。

于是,很猖狂的,至少在宫治看来,她是很猖狂的,同样在她假面底下溢出了不知真假但比刚刚更灿烂的笑容,带着一点赢家的自得,带着一点女孩子独有的柔软,她笑起来,眨了眨单边的蓝眼睛,温和地说:“当作你送回我手链的谢礼,我请你一整天。”

说着,她晃动了一下自己手腕上,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手链,那由宫治捡到,由宫治戴上的手链,比起它的价格,这些食物自然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