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觉得房屋旋转,想不得了,万万不能生病,明天要去找那位经理,说
妥了再筹旅费,旧历年可以在重庆过。心里又生希望,像湿柴虽点不着火,
开始冒烟,似乎一切会有办法。不知不觉中黑地昏天合拢,裹紧,像灭了灯
的夜,他睡着了。最初睡得脆薄,饥饿像镊子要镊破他的昏迷,他潜意识挡
住它。渐渐这镊子松了,钝了,他的睡也坚实得不受镊,没有梦,没有感觉
,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
静,搬出来一一细数:“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下。六点钟是五
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他别再为昨
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家来吃晚饭,希望他会
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
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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