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必客气罢,外面——呃——闲话很多,真讨厌!”鸿渐吓得跳道:“什么闲
话!”问完就自悔多此一问。孙小姐讷讷道:“你——你没听见,就不用管了。再
见,我照方先生教我的话去做,”拉拉手,一笑走了。鸿渐颓然倒在椅子里,身上
又冷又热,像发疟疾。想糟糕!糟糕!这“闲话”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两个人在一
起,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相接近,蜘蛛就要挂网。今天又多嘴,说了许
多不必说、不该说的话。这不是把“闲话”坐实么?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孙小姐临
走一句话说得好像很着重。她的终身大事,全该自己负责了,这怎么了得!鸿渐急
得坐立不安,满屋子的转。假使不爱孙小姐,管什么闲事?是不是爱她——有一点
点爱她呢?
楼梯上一阵女人笑声,一片片脆得像养花的玻璃房子塌了,把鸿渐的反省打断
。紧跟着辛楣的声音:“走好,别又像昨天摔了一跤!”又是一阵女人的笑声,楼
上楼下好几个房间忽然开门又轻轻关门的响息。鸿渐想,范小姐真做得出,这两阵
笑就等于在校长布告板上向全校员生宣示她和赵辛楣是情人了。可怜的辛楣!不知
道怎么生气呢。鸿渐虽然觉得辛楣可怜,同时心境宽舒,似乎关于自己的“闲话”
因此减少了严重性。他正拿起一支烟,辛楣没打门就进屋,抢了过去。鸿渐问他:
“没有送范小姐回去?”他不理会,点烟狂吸了几口,嚷:“dan孙柔嘉这小浑蛋
,她跟陆子潇有约会,为什么带了范懿来!我碰见她,要骂她个臭死。”鸿渐道:
“你别瞎冤枉人。你记得么?你在船上不是说,借书是男女恋爱的初步么?现在怎
么样?哈哈,天理昭彰。”辛楣忍不住笑道:“我船上说过这话么?反正她拿来的
两本什么话剧,我一个字都不要看。”鸿渐问谁写的剧本。辛楣道:“你要看,你
自己去取,两本书在我桌子上。请你顺便替我把窗子打开。我是怕冷的,今天还生
着炭盆。她一进来,满屋子是她的脂粉香,我简直受不了。我想抽烟,她表示她怕
闻烟味儿,我开了一路窗。她立刻打喷嚏,吓得我忙把窗关上。我正担心,她不要
着了凉,我就没有清净了。”鸿渐笑道:“我也怕晕倒,我不去了。”便叫工友上
去开窗子,把书带下来。工友为万无一失起见,把辛楣桌上六七本中西文书全搬下
来了,居然没漏掉那两本话剧。翻开一本,扉面上写:“给懿——作者”,下面盖
着图章。鸿渐道:“好亲热的称呼!”随手翻开第二本的扉页,大叫道:“辛楣,
你看见这个没有?”辛楣道:“她不许我当时看,我现在也不要看,”说时,伸手
拿过书,只见两行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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