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微笑说:“也许我知道是谁,不用你说。”鸿渐含着一口菜,险的说出来:
“别胡闹。”范小姐误会辛楣的微笑,心安虑得地说:“你也知道了?消息好灵通
!陆子潇追求她还是这次寒假里的事呢,天天通信,要好得很。你们那时候在桂林
,怎么会知道?”
鸿渐情感像个漩涡。自己没牵到,可以放心。但听说孙小姐和旁人好,又剌心
难受。自己并未爱上孙小姐,何以不愿她跟陆子潇要好?孙小姐有她的可爱,不过
她妩媚得不稳固,妩媚得勉强,不是真实的美丽。脾气当然讨人喜欢——这全是辛
楣不好,开玩笑开得自己心里种了根。像陆子潇那样人,她决不会看中的。可是范
小姐说他们天天通信,也决不会凭空撒谎。忽然减了兴致。
汪氏夫妇和刘小姐听了都惊奇。辛楣采取大政治家听取情报的态度,仿佛早有
所知似的,沉着脸回答:“我有我的报道。陆子潇曾经请方先生替他介绍孙小姐,
我不赞成。子潇年纪太大——”汪太太道:“你少管闲事罢。你又不是她真的
‘叔叔’,就是真‘叔叔’又怎么样——早知如此,咱们今天倒没有请他们那一对
也来。不过子潇有点小鬼样子,我不大喜欢。”
汪先生摇头道:“那不行。历史系的人,少来往为妙。子潇是历史系的台柱教
授,当然不算小鬼。可是他比小鬼都坏,他是个小人,哈哈!他这个人爱搬嘴。韩
学愈多心得很,你请他手下人吃饭而不请他,他就疑心你有阴谋要勾结人。学校里
已经什么‘粤派’,‘少壮派’,‘留日派’闹得乌烟瘴气了。赵先生,方先生,
你们两位在我这儿吃饭,不怕人家说你们是‘汪派’么?刘小姐的哥哥已经有人说
他是‘汪派’了。”
辛楣道:“我知道同事里有好几个小组织,常常聚餐,我跟鸿渐一个都不参加
,随他们编派我们什么。”
汪先生道:“你们是高校长嫡系里的‘从龙派’——高先生的亲戚或者门生故
交。方先生当然跟高先生原来不认识,可是因为赵先生间接的关系,算‘从龙派’
的外围或者龙身上的晴蜓,呵呵!方先生,我和你开玩笑——我知道这全是捕风捉
影,否则我决不敢请二位到舍间来玩儿了。”
范小姐对学校派别毫无兴趣,只觉得对孙小姐还有攻击的义务:“学校里闹党
派,真没有意思。孙小姐人是顶好的,就是太邋遢,满房间都是她的东西——呃,
赵先生,对不住,我忘掉她是你的‘侄女儿’,”羞缩无以自容地笑。
辛楣道:“那有什么关系。可是,鸿渐,咱们同路来并不觉得她邋遢。”
鸿渐因为人家说他是“从龙派”外围,又惊又气,给辛楣一问,随口说声“是
”。汪太太道:“听说方先生很能说话,为什么今天不讲话。”方鸿渐忙说,菜太
好了,吃菜连舌头都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