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王先生都说禾花雀这样烧法最好。吃完了,
王先生忽然问禾花雀是不是一共三十只,我们以为他没有吃够,他说不是,据他计
算,大家只吃了二十——娴,二十几?——二十五只,应该剩五只。我说难道我打
过偏手,高校长也说岂有此理。我内人到厨房去细问,果然看见半碗汁,四只——
不是五只——禾花雀!你知道老妈子怎么说?她说她留下来给我明天早晨下面吃的
。我们又气又笑。这四只多余的禾花雀谁都不肯吃——”
“可惜!为什么不送给我吃!”辛楣像要窒息的人,突然冲出了煤气的笼罩,
吸口新鲜空气,横插进这句话。
汪太太笑道:“谁教你那时候不来呀?结果下了面给高校长的。”
鸿渐道:“这样说来,你们这一位女用人是个愚忠,虽然做事欠斟酌,心倒很
好。”
汪先生抚髭仰面大笑,汪太太道:“‘愚忠’?她才不愚不忠呢!我们一开头
也上了她的当。最近一次,上来的鸡汤淡得像白开水,我跟汪先生说:‘这不是煮
过鸡的汤,只像鸡在里面洗过一次澡。’他听错了,以为我说‘鸡在这水里洗过脚
’,还跟我开玩笑说什么‘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大家都笑,汪先生欣
然领略自己的妙语——“我叫她来问,她直赖。后来我把这丫头带哄带吓,算弄清
楚了。这老妈子有个儿子,每逢我这儿请客,她就叫他来,挑好的给他躲在米间里
吃。我问这丫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不是偷嘴她也有分。她不肯说,到临了才漏
出来这老妈子要她做媳妇,允许把儿子配给她。你们想妙不妙?所以每次请客,我
们先满屋子巡查一下。我看这两个全用不下去了,有机会要换掉她们。”
客人同时开口,辛楣鸿渐说:“用人真成问题。”范小姐说:“我听了怕死人
了,亏得我是一个人,不要用人。”刘小姐说:“我们家里的老妈子,也常常作怪
。”
汪太太笑对范小姐说:“你快要不是一个人了——刘小姐,你哥哥嫂嫂真亏了
你。”
用人上了菜,大家抢坐。主人说,圆桌子坐位不分上下,可是乱不得。又劝大
家多吃菜,因为没有几个菜。客人当然说,菜太丰了,就只几个人,怕吃不下许多
。汪先生说:“咦,今天倒忘了把范小姐同房的孙小姐找来,她从没来过。”范小
姐斜眼望身旁的辛楣。鸿渐听人说起孙小姐,心直跳,脸上发热,自觉可笑,孙小
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汪太太道:“最初赵先生带了这么一位小姐来,我们都猜是
赵先生的情人呢,后来才知道不相干。”辛楣对鸿渐笑道:“你瞧谣言多可怕!”
范小姐道:“孙小姐现在有情人了——这可不是谣言,我跟她同房,知道得很清楚
。”辛楣问谁,鸿渐满以为要说到自己,强作安详。范小姐道:“我不能漏泄她的
秘密。”鸿渐慌得拚命吃菜,不让脸部肌肉平定下来有正确的表情。辛楣掠了鸿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