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处厚脸色一红。鸿渐忙说,汪氏夫妇这样美意,不敢鼓辜负,不过愿意知道
介绍的是什么人。汪太太拍手道:“好了,好了!方先生愿意了。这两位小姐是谁
,天机还不可泄漏。处厚,不要说出来!”
汪先生蒙太太这样密切地嘱咐,又舒适了,说:“你们明天来了,自然会知道
。别看得太严重,借此大家叙叙。假如两位毫无意思,同吃顿饭有会么关系,对方
总不会把这个作为把柄,上公堂起诉,哈哈!我倒有句忠言奉劝。这战争看来不是
一年两年的事,要好好拖下去呢。等和平了再结婚,两位自己的青春都嗟跎了。‘
莫遣佳期更后期’,这话很有道理。两位结了婚,公私全有好处。我们这学校大有
前途,可是一时请人不容易,像两位这样的人才——娴,我不是常和你讲他们两位
的?——肯来屈就,学校决不放你们走。在这儿结婚成家,就安定下来,走不了,
学校借光不少。我兄弟呢——这话别说出去——下学期也许负责文学院。教育系要
从文学院分出去变成师范学院,现在教育系主任孔先生当然不能当文学院长了。兄
弟为个人打算,也愿意千方百计扣信你们。并且家眷也在学校做事,夫妇两个人有
两个人的收入,生活负担并不增加——”
汪太太截断他话道:“寒碜死了!真是你方才所说‘一点浪漫都没有’,一五
一十打什么算盘!”
汪先生道:“瞧你那样性急!‘浪漫’马上就来。结婚是人生最美满快乐的事
,我和我内人都是个中人,假使结婚不快乐,我们应该苦劝两位别结婚,还肯做媒
么?我和她——”
汪太太皱眉摇手道:“别说了,肉麻!”她记起去年在成都逛寺院,碰见个和
尚讲轮回,丈夫偷偷对自己说:“我死了,赶快就投人身,来得及第二次娶你,”
忽然心上一阵厌恨。鸿渐和辛楣尽义务地恭维说,像他们这对夫妇是千中拣一的。
在回校的路上,两人把汪太太讨论个仔细。都觉得她是个人物。但是为什么嫁
个比她长二十岁的丈夫?两人武断她娘家穷,企羡汪处厚是个地方官。她的画也过
得去不过上面题的字像老汪写的。鸿渐假充内行道:“写字不能描的,不比画画可
以涂改。许多女人会描几笔写意山水,可是写字要她们的命。汪太太的字怕要出丑
。”鸿渐到自己卧室门口,正掏钥匙开锁。辛楣忽然吞吞吐吐说:“你注意到么—
—汪太太的神情里有一点点像——像苏文纨,”未说完,三脚两步上楼去了。鸿渐
惊异地目送着他。
客人去后,汪先生跟太太回卧室,问:“我今天总没有说错话罢?”这是照例
的问句,每次应酬之后,爱挑眼的汪太太总要矫正丈夫的。汪太太道:“没有罢,
我也没心思来记——可是文学院长的事,你何必千诉他们!你老喜欢吹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