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饭桶。”李梅亭道:“是呀!小方是真正的贵人,坐在诱馆里动也不动,我
们替他跑腿。辛楣,咱们虽然一无结果,跑是跑得够苦的,啊?”当晚临睡,辛
楣道:“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了。鸿渐,你看那位女同志长得真丑,喝了酒更
吓得死人,居然也有男人爱她。”鸿渐道:“我知道她难看,可是因为她是我们
的恩人,我不忍细看她。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
罚他。”
明天上午,他们到了界化陇,是江西和湖南的交界。江西公路车不开过去了
,他们该换坐中午开的湖南公路车。他们一路来坐车,到站从没有这样快的,不
计较路走得少,反觉得净了半天,说休息一夜罢,今天不赶车了。这是片荒山冷
僻之地,车站左右面公路背山,有七八家小店。他们投宿的里,厨房设在门口,
前间白天的过客的餐堂,晚上是店主夫妇的洞房,后间隔为两间暗不见日、漏雨
透风、夏暖冬凉、顺天应时的客房。店周围浓烈的尿屎气,仿佛这店是棵菜,客
人有出肥料灌溉的义务。店主当街炒菜,只害得辛楣等在房里大打喷嚏;鸿渐
以为自己着了凉,李先生说:“谁在家里惦记我呢!”到后来才明白是给菜里的
辣椒薰出来的。饭后,四个男人全睡午觉,孙小姐跟辛楣鸿渐同房,只说不困,
坐在外间的竹躺椅里看书,也睡着了。他醒来头痛,身上冷,晚饭时吃不下东西
。这是暮秋天气,山深日短,云雾里露出一线月亮,宛如一只挤着的近视眼睛。
少顷,这月亮圆得什么都粘不上,轻盈得什么都压不住,从蓬松如絮的云堆下无
牵挂地浮出来,原来还有一边没满,像被打耳光的脸肿着一边。孙小姐觉得胃里
不舒服,提议踏月散步。大家沿公路走,满地枯草,不见树木,成片像样的黑影
子也没有,夜的文饰遮掩全给月亮剥光了,不留体面。
那一晚,山里的寒气把旅客们的睡眠冻得收缩,不够包裹整个身心,五人只
支离零碎地睡到天明。照例辛楣和鸿渐一早溜出来,让孙小姐房里从容穿衣服。
两回房拿手巾牙刷,看孙小姐还没起床,被蒙着头呻吟。他们忙问她身休有什么
不服,她说头晕得身不敢转侧,眼不敢睁开。辛楣伸手按她前额道:“热度像没
有。怕是累了,受了些凉。你放心好好休息一天,咱们三人明天走。”孙小姐嘴
里说不必,作势抬头,又是倒下去,良久吐口气,请他们在她床前放个痰盂。鸿
渐问店主要痰盂,店主说,这样大的地方还不够吐痰?要痰盂有什么用?半天找
出来一个洗脚的破木盆。孙小姐向盆里直吐。吐完躺着。鸿渐出去要开水,辛楣
说外间有太阳,并且竹躺椅的枕头高,睡着舒服些,教她试穿衣服,自己抱条被
先替她在躺椅上铺好。孙小姐不肯让他们扶,垂头闭眼,摸着壁走到躺椅边颓然
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