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就远行,当然要忙着自己的事,没工夫兼顾行里——好在行里也没有什么事
,我让你自由,你可以不必每天到行。至于薪水呢,你还是照支——”
“谢谢你,这钱我可不能领。”
“你听我说,我教会计科一起送你四个月的薪水,你旅行的费用,不必向你
老太爷去筹——”
“我不要钱,我有钱,”鸿渐说话时的神气,就仿佛国立四大银行全他随身
口袋里,没等周经理说完,高视阔步出经理室去了。只可惜经理室太小,走不上
两步,他那高傲的背影已不复能供周经理瞻仰。而且气愤之中,精神照顾不周,
皮鞋直踏在门外听差的脚上,鸿渐只好道歉,那听差提起了腿满脸苦笑,强说:
“没有关系。”
周经理摇摇头,想女人家不懂世事,只知道家里大发脾气,叫丈夫在外面做
人为难自己惨淡经营了一篇谈话腹稿,本想从鸿渐的旅行费说到鸿渐的父亲,承
着鸿渐的父亲,语气捷转说:“你回国以后,没有多跟你老太爷老太太亲热,现
在你又要出远门了,似乎你应该回府住一两个月,伺候伺候二老。我跟我内人很
喜欢你在舍间长住,效成也舍不得你去可是我扣留住你,不让你回家做孝顺儿子
,亲家、亲家母要上门来‘探亲相骂’了——”说到此地,该哈哈大笑,拍着鸿
渐的手或臂或肩或背,看他身体上什么可拍的部分那时候最凑手方便——“反正
你常到我家里来玩儿,可不是一样?要是你老不来,我也不答应的。”自信这一
席话委婉得体,最后那一段尤其接得天衣无缝,曲尽文书科王主任所谓“顺水推
舟”之妙,王主任起的信稿子怕也不过如此。只可恨这篇好谈话一讲出口全别扭
了,自己先发了慌,态度局促,鸿渐那混小子一张没好气挨打嘴巴的脸,好好给
他面子下台,他偏愿意抓踊了面子顶撞自己,真不识抬举,莫怪太太要厌恶他。
那最难措辞的一段话还闷在心里,像喉咙里咳不出来的粘痰,搅得奇痒难搔。周
经理象征地咳一声无谓的嗽,清清嗓子。鸿渐这孩子,自己白白花钱栽培了他,
看来没有多大出息。方才听太太说,新近请人为他评命,命硬得很,婚姻不会到
头,淑英没过门就给他死了!现在正交着桃花运,难保不出乱子,让他回家给方
乡绅严加管束也好,自己卸了做长辈的干系。可是今天突然撵他走,终不大好意
思——唉,太太仗着发病的脾气,真受不了!周经理叹口气,把这事搁在一边,
拿起桌子上的商业信件,一面捺电铃。
方鸿渐不愿意脸上的羞愤给同僚们看见,一口气跑出了银行。心里咒骂着周
太太,今天的事准是她挑拨出来的,周经理那种全听女人作主的丈夫,也够可鄙
了!可笑的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周太太忽然在小茶杯里兴风作浪,自忖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