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映前的布幕。他找话出跟她讲,问她进的什么系。苏小姐不许她说,说:
“让他猜。”
方鸿渐猜文学不对,教育也不对,猜化学物理全不对,应用张吉民先生的话
道:“search!难道读的是数学?那太利害了!”
唐小姐说出来,原来极平常的是政治系。苏小姐注一句道:“这才利害呢。
将来是我们的统治者,女官。”
方鸿渐说:“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虚虚实实,以退为进,这些政治手
腕,女人生下来全有。女人学政治,那真是以后天发展先天,锦上添花了。我在
欧洲,听过ernstbergann先生的课。他说男人有思想创造力,女人有社会活动
力,所以男人在社会上做的事该让给女人去做,男人好躲在家里从容思想,发明
新科学,产生新艺术。我看此话甚有道理。女人不必学政治,而现在的政治家要
成功,都得学女人。政治舞台上的戏剧全是反串。”
苏小姐道:“这是你那位先生故作奇论,你就喜欢那一套。”
方鸿渐道:“唐小姐,你表姐真不识抬举,好好请她女子参政,她倒笑我故
作奇论!你评评理看。老话说,要齐家而后能治国平天下。请问有多少男人会管
理家务的?管家要仰仗女人,而自己吹牛说大丈夫要治国平天下,区区家务不屑
理会,只好比造房子要先向半空里盖个屋顶。把国家社会全部交给女人有许多好
处,至少可以减少战争。外交也许更复杂,秘密条款更多,可是女人因为身体关
系,并不擅长打仗。女人对于机械的头脑比不上男人,战争起来或者使用简单的
武器,甚至不过揪头发、抓头皮、拧肉这些本位武化,损害不大。无论如何,如
今新式女人早不肯多生孩子了,到那时候她们忙着干国事,更没工夫生产,人口
稀少,战事也许根本不会产生。”
唐小姐感觉方鸿渐说这些话,都为着引起自己对他的注意,心中暗笑,说:
“我不知道方先生是侮辱政治还是侮辱女人,至少都不是好话。”
苏小姐道:“好哇!拐了弯拍了人家半天的马屁,人家非但不领情,根本就
没有懂!我劝你少开口罢。”
唐小姐道:“我并没有不领情。我感激得很方先生肯为我表演口才。假使我
是学算学的,我想方先生一定另有议论,说女人是天生的计算动物。”
苏小姐道:“也许说你这样一个人肯念算学,他从此不厌恨算学。反正翻来
覆去,强词夺理,全是他的话。我从前并不知道他这样油嘴。这次同回国算领教
了。大学同学的时候,他老远看见我们脸就涨红,愈走近脸愈红,红得我们瞧着
都身上发难过。我们背后叫他‘寒暑表’,因为他脸色忽升忽降,表示出他跟女
学生距离的远近,真好玩儿!想不到外国去了一趟,学得这样厚皮老脸,也许混
在鲍小姐那一类女朋友里训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