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过去,太后看到这样的情形早就心疼了,可今日先是知晓最疼爱的孙女竟然欺骗她,这会儿再看这般作态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对味儿。
“哀家再问你一次,究竟你可曾欺骗哀家?你也别急着回答,看了事情经过的宫人可不止一两个,哀家仔细一审就知晓了。”
“皇玛嬷果真宁愿相信那个野丫头说的话也不相信九儿?”五公主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哭了出来,满脸倔强地哭道:“九儿自幼在皇玛嬷膝下长大,未想却还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竟是言两语的片面之词就叫皇玛嬷怀疑上九儿了,真真是叫九儿好生伤心……皇玛嬷想审谁就去审罢,九儿讨厌皇玛嬷!”
说罢就哭着跑了出去。
乌嬷嬷忙打发人追了上去,怕出什么岔子。
而太后此时却是异常沉默。
“主子……”
“你看见了吗?她竟会跟哀家耍心眼儿了。”太后有些伤心。
她虽性子直也没什么城府,可到底也是在宫里呆了半辈子的人,什么样的心机手段她没见过呢?九儿那点稚嫩的心计根本不值一提。
这孩子,是跟她玩儿以退为进呢。
她原本也就是有些怀疑,那样说不过是诈一诈九儿罢了,却谁想九儿的反应实在是给了她重重一击。
一边委屈巴巴地红了双眼,一边却是满眼心虚无所遁形。
可即使她给了机会,九儿却也还是选择抵死不认,甚至意图以退为进。
这孩子的心眼儿未免太多了些,性子也果真是有些歪了。
太后垂头丧气地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去内务府挑几名严厉些的教养嬷嬷送到九儿身边去,打明儿起务必叫嬷嬷们仔细教导,九儿若来找哀家哭闹求情你们拦着些别叫哀家瞧见,哀家不能心软,九儿这孩子……是时候该好好掰一掰了。”
乌嬷嬷忙应了下来,“奴婢这就亲自去挑人。”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五公主究竟如何她并不在意,只不过五公主是她家主子养大的,她知晓主子的感情,自然也希望五公主能好好儿的别将来叫主子伤心。
然而以她所了解到的五公主的真实秉性来看,别说什么好好孝顺太后别惹她老人家伤心,可能没准儿哪天还会连累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太后娘娘遭人恼怒甚至记恨。
她又如何能放心呢?费尽心思劝说太后娘娘好好管教五公主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她想来趁着五公主这会儿年纪还小,下狠劲儿好好掰一掰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够掰正的。
可无论是她还是太后娘娘怕是都绝不会想到,有些东西就是天生注定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德妃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额娘在旁言传身教,五公主的性子能掰正了才有鬼呢。
看到精心挑选出来的四名教养嬷嬷,五公主非但没有领悟到太后的一片良苦用心,甚至在被教养嬷嬷管教得求救无门之时反而还对太后生出了怨恨之心。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罪魁祸首”林言君。
教养嬷嬷的每一次“磋磨”都令她更加深一分恨意,铆足了劲儿咬牙切齿的想要报复呢。
承乾宫
得知了消息的皇贵妃就拉着林言君的手说道:“那丫头的性子本宫不算十分了解却也知个七八分,与她那额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品性,向来有点什么事儿都绝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缘由,只会将所有错都归咎在他人身上罢了。”
“如今她被太后娘娘压在宫里管教,心里指定将这笔账记在了你的身上,日后你可要多多防范着些才好,那丫头可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
慈仁宫的奴才瞒着不敢跟太后告五公主的状,可她掌管着六宫事务却是一清二楚。
小小一个姑娘家折腾起人来却是丝毫不手软,使的皆是那阴招儿,像什么堵了嘴用针扎用指甲掐……伤口都极小,又在身上的隐秘处,平日里根本就不可能叫人发现,纵是自个儿有心想要去告状也得考虑考虑有没有那个命还能苟活着。
毕竟一些奴才跟公主比起来算什么?谁敢保证德妃、太后不会为了保全公主的名声而直接杀人灭口?
也正是因此,从来也就没人敢将事情掀开来罢了,也就是那些个奴才私底下会相互之间议论哭诉几句。
林言君听得是满脸愕然,“我还以为她也不过是骄纵了些而已,没想到……”没想到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竟然能这么心狠手黑,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心里头有数就好,防着些别叫她下了黑手。”
林言君点点头,暗暗对这位五公主提高了警惕,还有……德妃。
“娘娘,永和宫打发人来报,贾嫔娘娘发动了。”
“终于发动了?也好,派太医去守着罢。”皇贵妃站起身来往外走,“本宫去瞧瞧,囡囡你自个儿先回屋歇歇罢。”
送走了皇贵妃,林言君就带着丫头回了偏殿。
边走还在掰着手指头算呢,“贾嫔这胎是不是早过预产期了?”
“确实如此。”灵芝轻声说道:“宫里头私下里不少人都在说呢,估摸着是贾嫔这胎养得太好,孩子在肚子里呆着太舒服了才迟迟不乐意出来。”
这话就多少有些揶揄的意思。
原本就身材圆润的贾元春怀上这一胎之后整个人就跟吹气球似的胀了起来,如今那体型估摸着得有曾经的两个她那么大,肚子更是大得离谱,若非太医们一口咬定只有一个,旁人甚至都以为那是揣了两个呢。
这样的情形任谁看着都觉得有些不好,贾元春自个儿也是无数次想要控制饮食不肯多吃,可偏怎么也控制不住,就是疯了一样馋嘴,任谁说都没有用。
原还以为肚子那么大可能会在预产期之前就要生了,却谁想提心吊胆地过了预产期许久也不见个动静,这个时候宫里头的风言风语就更多了。
有说贾嫔像那老母猪成精似的,有说肚子里那个孩子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难听得很。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一样的态度,那就是并不看好这一胎。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头一胎往往都是异常艰难的,更何况贾元春的肚子大成那样,估摸着孩子都能有寻常孩子的一个半甚至两个那么大,这怎么好生?
说得直白点,生孩子的通道拢共就那么点大,超出一点点或许能勉强生出来,可超出太多又能怎么办呢?便是撕裂了也不够啊,出不来就是出不来。
“真有那么大?”林言君有些怀疑。
贾元春怀孕之后就鲜少出门了,整天闭门养胎谁也不见,保护得很,加上她自个儿也有意避免跟贾元春接触,故而如今细想下来仿佛还真是许久没曾见过人了,对那孕肚压根儿没什么印象。
灵芝回道:“奴婢也是听承乾宫里的人议论才知道的,说是仿佛得有这么大……”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夸张得很。
一瞧这,林言君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暗道若真是大到这个地步,那贾元春这一胎估计还真是危险了。
搁在医疗水平发达的后世还能采取剖腹的方式将孩子取出来,可这会儿却是大清朝啊,上哪儿整剖腹手术去?生孩子全靠自然分娩,生死不过听天由命。
又想到红楼原著中贾元春就没有生下过孩子,难不成还当真是宿命?
直到傍晚时分皇贵妃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
底下的奴才立马将膳食摆上桌,又叫了林言君来一同用饭。
“贾嫔娘娘还未平安生产吗?”林言君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
皇贵妃摇摇头,“挣扎了大半天孩子也没一丁点儿要出来的迹象,这会儿还在熬着呢。”
羊水都已经破了,若是孩子仍迟迟出不来可就危险了。
偏却是一点冒头的迹象都没有,任凭贾嫔一次次声嘶力竭,那孩子就仿佛真像大伙儿私底下说的,在肚子里呆得太舒服不乐意出来似的。
用过晚饭后,林言君就陪着皇贵妃进入内殿歇了歇,见她始终眉心微蹙,就问道:“娘娘可是担心贾嫔?”
担心她自是不可能的,不过身为掌管六宫的皇贵妃,倘若怀孕的嫔妃出点什么岔子恐怕都难逃问责。
原还以为是担心这个,可谁想皇贵妃却摇头,呢喃道:“本宫总觉得贾嫔这一胎……太不寻常了。”
宫里怀过孕的嫔妃不知凡几,就连她自个儿好歹也是曾经亲自孕育过孩子的,孕期各种什么样的反应她也都见过不止一两回,像格外馋嘴的更是常见,可能馋到贾嫔这个地步的却是见所未见。
一来都知道孩子养得太大不好生产,故而多少总会刻意控制些,二来宫里的嫔妃到底逃不开一个以色侍人,纵是想要孩子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却也不免担心自个儿的身材走样太过会招来皇上厌弃,是以再怎么馋嘴也会努力克制。
这才是一个正常女人、正常宫妃会有的反应,从没有哪个会真正放开了,不管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产也不顾自己的身材任性胡来,偏就出了贾元春这样一个例外。
她是真蠢到那地步不知其中利害还是自制力那般奇差无比?都不是。
她就像是中了蛊似的不能自控,只能眼睁睁任凭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自个儿去吃,拼了命的吃。
宫里向来是个不见刀光剑影却危机重重的是非地,在宫里这些年皇贵妃太了解女人之间的那点手段了,乍一看到贾元春的那副模样,又听了宫女的说辞,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中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