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太医赶忙就说道:“我那徒弟已经抓药去了,林大人且稍等。”
贾母自是点头应允,一时众人全都撤离去到了前头的正厅等着。
林如海身上太过狼狈,便在屋子里头梳洗顺便等待喝药,而鸳鸯则被几个粗使婆子押着,不错眼的盯着。
事情闹得太大,整个贾家都已知晓了前因后果,一时不少人都耐不住好奇去往正厅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有些胆儿大的甚至直接挤到了屋子里头。
贾母端坐于上首,下面则坐着贾家的一众子孙,除了几个小姑娘以外都在这儿了。
正厅的中央,衣衫不整的鸳鸯孤零零地跪在那儿一动不动,脑袋低垂着恨不能要塞进胸膛里似的,估摸着也是觉得没脸见人。
“怎么不见鸳鸯的家里人?”贾母有些奇怪的再次仔细扫了眼众人。
旁人都跑来看热闹了,这金家人怎么回事?自家姑娘闹出这样大的事,怎么却连个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许是觉着丢人不敢出来罢了。”邢夫人不以为意道。
其他几个人亦是谁也不知情,好端端的哪个做主子的会却额外关注几个奴才啊,再说了,就贾家那些奴才的德行,指不定又躲哪儿吃酒打牌去了呢。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鸳鸯此时却悄然握紧了双手,身形轻颤。
贾母总直觉有些不安,正欲打发人去找找金家人,可巧林如海收拾妥当走了进来。
此时的他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瞧着那花里胡哨的华服就知道是谁的了,满府上下最骚包的就是贾琏。
不过这也没法子,也就贾琏的身材与他最为相似些,穿着勉强倒也合身。
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脸色仍微微有些泛红,却已没了方才的狼狈失态,整个人瞧着清清爽爽的,较之寻常倒更显年轻贵气了几分。
贾琏一瞧就乐了,“姑父平日里穿得太过沉闷素净了些,合该鲜艳些才更显年轻,这般瞧着不知道的谁还能说是我姑父啊,只当是兄长呢。”
旁边的王熙凤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个整天闲得发慌的贵公子,便是骚包得要上天也没人说你什么,可姑父是什么身份?快别招笑了。”
两口子这么一打岔,顿时这气氛仿佛都轻松了几分似的。
待林如海入座之后,贾母就问了,“女婿想如何审?”
林如海面色平静,冷眼瞧着地上的丫头开口道:“先前你承认此事是你所为,究竟可曾说谎?”
鸳鸯缓缓摇摇头。
“既是如此,又究竟是你自己妄图攀附权贵才出此下策还是受他人指使另有目的?是否有证据可证实?你且想清楚再回话,若你并无任何证据能够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而只任凭一张嘴信口雌黄……那我恐怕就只好以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将你扭送见官了,判你个流放千里应是不成问题。”
这话当然不过是唬人的,可……连王熙凤这样一个人都对律法一知半解的,还指望这些都不曾正经读过书的丫头婆子能了解多少?
一听见这话当场不少人都白了脸,看着林如海的眼神中不免有些畏惧。
老太太倒是知道这是唬人的套路,可她却不能说啊。
就见鸳鸯狠狠哆嗦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回道:“奴婢不敢说谎,是奴婢在醒酒汤中下的药,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却是迟迟不曾说出口来。
林如海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着。
可贾母却已听出了不对,有些紧张地喊了声,“鸳鸯!”
鸳鸯死死握紧了拳,狠狠闭了闭眼,泪水不停滑落,声音也随之愈发破碎不成调,“是老太太指使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知晓内情的,其余众人皆是满脸震惊不敢置信。
“鸳鸯!”贾母大惊失色,“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林如海满脸惊愕地看看老太太,又看向鸳鸯,咬牙切齿道:“如此不老实,莫不是当真要我送你去见官不成?”
话既已出口,鸳鸯仿佛也是彻底松开了身上的枷锁似的,泣不成声却口齿伶俐,“奴婢不敢胡言乱语攀扯老太太,的确就是老太太指使我的!知晓姑爷要续弦之后老太太便心急如焚,生怕姑爷有了新媳妇就会渐渐疏远了贾家,再不记得她这个曾经的岳母,故而才有了这样一个主意。”
“老太太指使奴婢给姑爷下那种药,而后趁机爬上姑爷的床……等一夜过后就会收奴婢为义女从贾家抬进林家当妾室,日后再努力与新太太打擂台、争夺宠爱挑拨离间,甚至不肯叫新太太生出孩子来……老太太所做这一切目的就是想将姑爷牢牢与贾家绑在一块儿!”
“奴婢手里有证据,那药物就在老太太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着,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头放的是一些老太太平日里不常用的小东西,并不贵重,没有锁……”
有鼻子有眼说得是一清二楚,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了,因为到了这一步事实如何只需去看一眼便知。
“老太太?”林如海轻轻唤了一声,脸色苍白仿佛被打击过度似的,一双眼睛里也满满尽是陌生,似是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位岳母了一般。
事实上鸳鸯所说的这一切也的确是大大出人预料,便连府里的自己人看向老太太的眼神都充满了震惊骇然。
而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之时,贾母的眼神却死死盯在了鸳鸯的身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方才还好好儿的,一如她所深信不疑的那般,这丫头果真将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为什么才不过隔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却突然话锋一转?
这些话她从未跟鸳鸯说过,她不信是鸳鸯自个儿能想出来的,那抽屉里的匣子她也根本不必去看,定然是有的,一个凭空出现的实打实的铁证!
这期间定是有人跟鸳鸯说了些什么,指使鸳鸯将她拉下水,这一点毫无疑问,甚至指使的人究竟是谁她都能猜到。
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女婿,眼神平静而淡漠,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真正叫她弄不明白的是,林如海是怎么提前知晓她要做什么,甚至一早准备好了对策就等着将计就计,以及方才那一会儿时间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鸳鸯的态度突然如此大逆转,又究竟是谁,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房里。
林如海或许聪明不假,可凭他一个林姓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贾家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