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当年我进宫时宝玉才那么点大……."说着还伸手大致比划了一下,满脸温柔的笑意,"那般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是聪明得很,教他一首诗竟只需教一遍就能背得出来,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却也不知他究竟读书读得如何,想来应是差不多能够尝试开始科举之路了罢。"

科举?贾宝玉?

林言君和林黛玉不禁面面相觑,具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林黛玉还难免有些惋惜,这几日从贾元春口中所回忆的过去隐约能够看得出来,幼年时的宝玉是当真聪慧伶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能好好教许也能顺利科举出仕做出一番成就来。

却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竟是越长大越……如今十四岁的人了竟还整日混在内帷姐姐长妹妹短,更视读书科举为洪水猛兽般避之唯恐不及,真真是毁得彻底啊。

如此想着,林黛玉脸上的表情也不禁愈发怪异不好看了,落在贾元春的眼里就难免心头一咯噔。

"你们这样的表情……可是宝玉他怎么了?"见姑侄二人谁都不说话,贾元春愈发急得不行,拉着林黛玉的手哽咽道∶"宝玉虽是我的弟弟,却打出生起就在我跟前长着,要说入宫这些年我心里头最记挂的是谁,除了老太太便也就是宝玉了,每每想起他我这颗心便揪得慌啊。

"好妹妹你快如实与我说说,可是宝玉如今有何不妥之处?无论是好是歹总叫我心里有个数才是,否则反倒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不得安宁,可叫我怎么活呢?"

这话说得叫人心酸,看那模样也着实是肺腑之言了。

林黛玉就往姑姑那边瞧了瞧,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开了口。

并未隐瞒什么,也不曾添油加醋搬弄是非,不过是将自己这几年的接触了解都——如实道来罢飞。

说者语气平静,然而听者却如晴天霹雳。

等听完关于贾宝玉的一切,贾元春早已是泣不成声,很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能勉强说得出话来。

"早知老太太和母亲都十分宠溺宝玉,却无论如何我也不曾想到竟是到了如此地步,素来便有句古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啊!老太太和母亲如何就不懂这个道理呢?"话到此处又一次忍不住哭出声来。

"如今是疼得他如珠如宝,半点苦头不肯叫他吃,却竟是不曾想过以后他该何去何从吗?难道真就一辈子窝在家里混吃等死不成?况且.……老太太许是想着堂堂荣国府摆在那儿,总能保他一辈子享福不尽,却怎的又忘了荣国府如今的正经主人是大房呢?"

如今二房之所以还能住在荣国府不过是因着老太太还在,又偏宠二房故而才一直如此不清不楚的住着荣禧堂,说句大不孝的话,待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这家是必分不可的啊,到那时二房又是什么?父亲在一个五品员外郎的位子上混了多年未能往上一步,再指望又还能指望到什么?

"到那时宝玉又还算得个什么?如今他是将福都享受完了,后头大半辈子就该到还债的时候了啊!老太..涂啊!"

这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可惜了。

林言君不禁摇摇头,倘若贾元春不曾早早进宫的话,有她教着贾宝玉劝着老太太和王夫人,或许贾宝玉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或许贾宝玉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人于诗词方面还的确有几分灵性,若能正经好好学好好钻研,也没准儿能成为一个受人追捧的才子呢?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一技之长,总不似如今这般竟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点心",还是个长歪了的废物点心。

也就多亏他皮囊好,本性风流倒也不下流,否则那可真就设法儿看了,早晚在外头被人套麻袋打死不可。

原还寄希望于弟弟身上的贾元春冷不丁被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给劈了个晕头转向,再是没心思去琢磨别的事儿了,坐了没多会儿功夫就起身离去,一路走还一路止不住地抹眼泪,只哭得脸上妆都花汰“

"老太太和母亲怎的如此糊涂呢?她们怎么就不想想,将来若是她们都不在了,又还有谁能此宠着溺着宝玉?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真要是疼他爱他,合该想方设法叫他自个儿能立得起来才是啊,如此将来不管如何他好歹能有照顾好自个儿的能力,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却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还指着我能看顾他一辈子吗?亦或是琢磨着等我熬出头了好叫他倚着份裙带关系往上爬?这还真当我在宫里是个人物了不成?"

说到这儿贾元春愈发伤心起来。

当年初封贵人时她也着实是风光了一段时日,好歹她容貌身段都不差,皇上也贪个新鲜,可那段日子却也是异常短暂,到如今她能两三个月捞一回侍寝就算是不错了。

-入宫门深似海,这日子真真就如同是在深海底一般暗无天日,没有丝毫盼头啊。

如今她自个儿都仿佛岁岁年年日日夜夜活在冰窟窿里一般煎熬着,又谈何看顾家里看顾宝玉?她倒是想,可却真真是有心无力啊。

抱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路,边也忍不住叹息,"可惜咱们在宫里处处不便,若能早知情况竟是如此,也好及时劝劝家里……不过贵人也不必如此伤心劳神,如今虽说是晚了些,可宝玉也不过才十四岁罢了,加之他打小就聪慧伶俐,使使劲儿狠狠逼一逼也未尝不能弥补挽救。"

"你说得对,凭着宝玉的聪慧,再凭着家里的关系去寻一位好先生来用心教导,也并非当真就没那机会了,纵是十几二十年后才高中,那时宝玉也不过才三十多岁罢了,瞧瞧历来那些个状元探花哪个不是中年人?"

贾元春当即打定了主意,可转念又一个问题摆在了眼前,"我如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小贵人,想传句话给家里无疑是天方夜谭,这可如何是好呢?"

"那不是有现成的信使吗。"

眼睛瞧的赫然正是承乾宫那个方向。

"她们?她们倒是有机会能出宫去,只却也不知该等到几时呢。"也没准儿就再出不去了。

两个丫头具是人间绝色,哪个男人看着不心动?姑侄又如何?皇太极和顺治帝的后宫里不都出现过姑侄共事一夫吗?满人有些时候真就是一点儿也不讲究。

当然了,这话贾元春是万万不敢胡咧咧的,暗自嘀咕嘀咕也就罢了,搁眼前对她来说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想法子督促家里叫宝玉上进。

真真是愁死个人了。

然而此时的贾元春却如何也绝不会想到,更大的晴天霹

霹雳很快就要落下了。

却说那贾宝玉一张嘴胡咧咧得倒是痛快,也不知究竟是天真单纯过了头还是以为在家里在自个儿房里就绝对安全了,竟是什么犯忌讳的话也都敢说,却不知他前脚才说完的话后脚立马就一字不差传到了康熙的面前。

倒并非是闲得慌家家户户都安插了钉子,真正值得他如此费心一遭的也不过就属那些权臣及叔伯兄弟这些个王爷罢了,荣国府…….爵的那是个酒囊饭袋,剩下一个愣是在五品的位子上钉死了几十年来竟连个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种没落勋贵还值当他费心盯着?笑话。

钉子有倒的确是有,不过却也是前不久才临时安排的,另有打算罢了,未曾想这意外收获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看完贾宝玉所说的那些话康熙当场就气笑了,又看到关于贾政那点不可说的小秘密,一时更是无语至极。

"贾代善若是泉下有知这棺材盖儿怕是都压不住了,好歹是一世功勋之臣,谁想这底下的后代子孙竟是一个赛一个离谱,这都是什么糟心玩意儿?"

康熙一脸轻蔑地将手里的密报撇了出去,冷笑道∶"传旨,贾宝玉口出狂言辱及皇室,念荣国公于社稷有功故免其死罪,只终身不得科举出仕,贾政教子无方实属无能之辈,于朝中也不过是尸位素餐之徒,革职令其回家种地也罢。"

天子一言九鼎,既是说了叫他回家种地那就绝非一句戏言,这是真要叫贾政在家里头当农夫亲自种地啊。

那般自视甚高的一个人,如今却被妻儿连累至此。

不仅男性尊严没了,前途也毁了,甚至想混吃等死都不成了,地能不能种得好且不提,这大粪却是不得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