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柳并舟发现顾焕之竟然也在看姚守宁。
这位国相严厉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柔软,似是透过姚守宁,在看另一个‘孩子’。
半晌之后,他收回了视线,正色道:
“柳先生所言,我谨记心里。”
他说道:
“我也感谢先生直言,但我有一个心结。”
这个心结隐藏在他心底深处,本不该随意说给外人听,但不知为何,他看到姚守宁的刹那,便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的女儿还未出阁时。
那一日,他得到了先帝的召见,提到欲替当时的太子选妃,先帝看中了他的女儿。
当时的顾家还不是如今的豪门大族,顾焕之年少奋进,三十出头便金榜题名,入了仕途,正苦等一个机会,展露自身才华,受皇上赏识,将来在官场大展拳脚,为大庆效力。
可那会儿儒家正当道。
张饶之那时刚刚逝世,他的影响力极深,使得天下轻武重文,能人倍出。
顾焕之生在那个年代,便如千里马,等着他的伯乐来挖掘。
“皇上直言相告,说是欲为太子聘娶我的女儿。”
若他的女儿能嫁太子,将来他便是一国之相,手握重权,可以尽情一展胸中抱负,为天下、为大庆、为百姓做许多事。
“我生来自负,自认自己此生非凡,我的女儿更是寻常男子配不上的,因此当时先帝向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我心中实在欢喜。”
事隔多年,他想起当时自己的意气风发,不由露出淡淡的惆怅:
“纵使先帝提醒我……”
他失落之下,竟一时失态,险些说错了话。
但好在顾焕之心志坚强,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便又收起心中杂念,说道:
“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被冲昏了头脑,觉得未来天下的九五至尊正是我女儿的良配,我的机会也摆在面前。”
他可以父凭女贵,远胜同窗,抓住这个掌握权柄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向柳并舟微微一笑:
“结果你也看到了。”
他没有说一个‘悔’字,但话里行间无不流露出他的后悔。
“我有错,错在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以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搏取那个机会。”
自此之后,他确实位极人臣,在大庆之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他这些年睡得并不安稳。
午夜梦回之际,他时常梦到自己人生转折的那一天,梦到他兴奋归来,梦到那门帘之后,有个孩子正偷看着他与妻子谈话,那双大眼睛中对他全是信任。
他握紧了拳头,忍住心中悲恨,平静的道:
“可世上难有后悔之药,我无法改变当日的选择,也没有办法扭转结局,只能尽量去弥补。”
说完,他再次双手交叠,向柳并舟长揖一礼:
“柳先生所说,我都明白,但我错了一次,不敢再错第二次。”他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提出自己的请求:
“求柳先生将紫丸借我,大恩大德,我顾焕之此生绝不敢忘的!”
柳并舟闻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原本在‘历史不可更改’的法则之下,生出的退缩之心,因为听了顾焕之的话,又坚定了想要助他的心。
“顾大人,紫丸我没有了。”
柳并舟这话一说出口,顾焕之吃了一惊,不由抬头看他。
柳并舟坦言道:
“当日皇上确实赐了我紫丸,但我回家之后,那紫丸便化为一缕紫红之气散逸,药丸最终散于无形。”
“爹——”柳氏听到这里,急得喊了一声。
她也感动于顾国相的爱女之情,可是柳并舟若是将神启帝所赐紫丸弄丢一事一旦传出去,对姚家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位皇帝心胸之狭窄,柳氏也是才领教过的,冯振传旨闹事才过去,皇帝若是得知紫丸丢失,怕是祸事又起。
柳并舟摆了摆手,示意女儿不用焦急。
他摆出爱莫能助的神情:
“顾大人,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那紫丸真的已经不见了。”
顾焕之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神情,正当他失魂落魄准备告辞的时候,突然听到内屋传来呼唤声:
“外祖父!”
声音柔美温婉,是苏妙真的声音。
糟了!姚守宁心中暗自叫糟,她想起了苏妙真与妖狐的交易。
柳并舟的神色沉了下去。
他似是已经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眼中露出愠怒之色,装着没听到苏妙真的话,向顾焕之摆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顾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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