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风中夹杂的热意也随之消弭,隐约沁出几分初秋的微凉。拂在人身上,亦是撩起一片颤栗。
元曦也禁不住发抖,说不清是被这冷风激的,还是叫卫旸言辞里渗出的人性之恶给吓住,由衷地从心底里开始发凉。觉察不到因他收紧臂弯而引出阵阵痛疼,只想拼命抱紧他。
“所以他们发现你没死,就又把你丢去了野狼谷?”元曦仰面问。
卫旸无声扯了下唇角,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手扣着她圆润的后脑勺,轻轻抚摸,“他们急着回去交差,看我命不久矣,就没有管我。是我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料又犯了同样的蠢,叫我的亲叔叔给卖了。”
“亲叔叔……?”元曦低声囔囔着。
卫旸身份尊贵,能被他喊一句“叔叔”的,世上可没几个。只是依照北颐礼法,那些个皇室宗亲成年后就被打发了去藩地,同帝京隔着千山万水。叛乱发生得那么突然,连身处猎宫的建德帝都不能及时赶回,又有哪个“亲叔叔”能把他给卖了?
恍惚间,有什么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
元曦一下揪紧他的衣襟,迅速缩小的眼珠在骤然瞪大的眼眶里微颤,“是邕王?”
那个叫卫旸设计谋逆,满门抄斩了的闲散王爷,他的九皇叔?
她一直无法理解,满朝那么多有能力、有野心,能对他构成威胁的皇亲国戚,卫旸为何非要跟一个无实权、没本事,终日游手好闲的皇室弃子过不去?
原先,她只当他是闲得发慌,随意找了个人打发时间,现在再想,却是禁不住毛骨悚然,仿佛野狼谷的疾风还在耳畔。
卫旸瞧出了她心中的惊惧,将人搂得更紧一些,“画皮画脸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野狼谷乍看之下,的确是林家一手经营的暗场子。林家的主家乃京中望族,也确实有这背景实力,去操控这一切。可这并不足以支撑一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偏房远亲,办这么大的场子,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靠山。京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也是花了四年时间,才终于摸清楚背后的根系。”
元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当年,邕王是知道你是谁,还把送去了野狼谷?”
卫旸浅笑摇头,“他不知道,是他手底下的人误把我带过去的。
“他很聪明,面上瞧着粗蠢,实则心细如发。京中这些事,他也从未亲自经手过,只躲在后头帮林家牵线搭桥。林家也时常给他一些供奉,从人牙子手里得了好看的孩童,还会特特送去他府上,给他享用。只要不超过十岁,不计男女,他都照单全收。”
“给他享用?”元曦这回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张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那他夫人……”
她本想问邕王妃知不知晓此事,转念一想,也实在没必要。既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她自是比任何人还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况且那么多孩子,她该瞎到什么程度,才能视而不见?
于他们这群人眼中,人命究竟算什么?
“你是因为拿不到确切的证据,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治他们的罪,所以才设计了那么一出,让他身败名裂,再去偿命?”元曦蹭着他的胸膛,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