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已经设置完成,停电时间会在19∶59—20∶02三分钟的时间里。”"我会趁这个时间去会一会波本。"
玫瑰明快的声音自顾自的响起,一时之间频道内无人擅自应答,他们都知道玫瑰实际上说话的对象是谁。
半晌后,琴酒点头应允。
得到允许,姬野凌轻轻嗯了一声。刚才肆无忌惮的狂犬安静下来,姬野凌调整耳麦,单向关闭自己的频道。
他混在拥挤不堪的前进入潮里,停住脚步。看向千米之外,路灯下同样孤独屹立的背影。
同类往往能从上千种味道中轻而易举分辨出同类的味道。
某种程度上,他和安室透也算是同类,同样不择手段,同样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而死去。
姬野凌低头看向亮着微微幽光的手机,————19:55.
他将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
+
东京,小巷中不起眼的居酒屋,因为毗邻警视厅的缘故,这里是下班后警官们聚会的常来之地,今夜也依然如此。
今天临近下班时间时候,荻原研二突然主动提议,为了庆祝京都案件完美解决,不如由他请客,大家下班后一起去居酒屋聚餐。
理由有些牵强,但归根到底只是找个理由狂喝一顿而已,在有人请客的前提下,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一行人下班就浩浩荡荡的直奔居酒屋而来。
有较为敏锐的人在这里,可能会发现,来者基本都是今天白天时会议上的精英警察。而获原研二的好友松田阵平与伊达航罕见的没有参与这次聚餐。
如果现在有人回到警视厅,就能看到警视厅里,由黑田兵卫坐镇,松田阵平与伊达航,以及其他几名公安干员,正查阅着他们的桌案,召集网络犯罪对策科调出他们今天所有的通信往来,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放过。
聚餐只是调离他们的幌子,京都案件结束,现在是彻查内鬼的时间。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众人已经喝的微醺,头脑开始渐渐不清醒。
荻原研二放在桌上的手机滴滴震动起来,有新的短信。他漫不经心的点开手机看了一眼,目光滞了一瞬。
【姬野凌∶前辈我在医院,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有点疼。】语气像是别扭的示弱与撒娇,像是想从颊原研二这里得到一点安慰。
没有犬类爱好者能拒绝一只冰冷强悍呲着尖牙的狼犬,走到你面前,呜咽呜咽的打滚示意要抚摸。
但荻原研二半点不吃这套,他只在意一件事。
受伤,任务时候受伤?
今天下午京都那枚”伯伯陶陶瓷内情的人,在瞬间就能联想到,这是假死计划。但计划是假的,炸弹【引】【爆】是真的。
荻原研二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了解姬野凌,当初骨裂时一声不吭跟没事人一样的家伙,现在来找自己说受伤了有点疼,就算抱着想要安慰的想法,但是想也知道,伤势肯定不会轻。
【你引爆时候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吗我不是教过你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并非是生气姬野凌学了却没有学会,这种事情都无所谓,他可以重复教到学会为止。
他生气的点在于,如果那时姬野凌再认真学一点,现在就不会受伤。
【不,其实……】
屏幕那边的人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最终还是放弃,顺着荻原研二的话语低头认错。
【嗯,是我学的不够好,回去之后能再教教我吗?】还未等荻原研二回答,他的下一条信息已经送达。
【能占据前辈一点时间打个视频电话吗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有点寂寞。】【前辈现在方便吗不会打扰吗】
两条信息接踵而至,不留空隙,话语中透露着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获原研二扫了一眼身边喝的面红耳赤神志不清的同事们,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拉开居酒屋的木栅门,走到门外小巷里。
喧杂噪音霎时从耳畔褪去,寂静小巷里,只有这座日式和屋门檐上悬挂的两盏老式纸灯笼,在夏夜里亮着幽幽的橘黄色暖光。
荻原研二向后倚在冰冷石墙上,后脑枕骨传来丝丝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今天作为请客之人,他也不可避免的被灌下了不少酒。现在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层红晕。
颊原研二大概能猜到姬野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的给自己发短信。
今天是孟兰盆节的最后一天,这是一个为逝者准备的节日。以前,家家户户都把带有家微的灯笼挂在庙门口,点燃用茅草做成的绳子,去请已逝的先祖回家过节。
到了现在,孟兰盆节是家家户户都期盼的节日,公司会放整整一个星期的长假。人们会出门旅行游玩,参加夏日祭,又或者哪里都不去,在家点上供奉祖先的牌位,和老婆孩子看看电视,打打游戏,窝在家里长蘑菇一个星期。
可姬野凌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人和他一起祭祀祖先,他面对的只能是一家人的牌位。
他也回不了家,他在东京的公寓里空空荡荡,回去也只是一个人面对漆黑幽静的房间,等着太阳升起之后,回警视厅做一板一眼的述职报告。
他一个人在医院看着来来往往就诊的病患,他们在亲朋好友的陪同下从缴费窗口分散去往不同的诊室。
姬野凌看起来开朗又活泼,跟谁关系都不错,但仔细一算,其实没有一个能够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朋友。
归根到底,无论再怎么强大的sat,都是人,都会在一个时候,被挣脱不掉的寂寞与难过追上。
所以,荻原研二很高兴,自己的存在这时候能给姬野凌一点安慰,至少能够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人愿意陪着你。
荻原研二仔细斟酌着言语。
【当然,我很开心你在这种时候会第一个想起我。】
姬野凌看着手机上的这条消息,手指触电般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他缓缓微笑起来。【嗯,谢谢前辈。】
这一个瞬间,系统看到了一些裹挟在一起的记忆。如摇曳流光一般拖着长尾扑面而来,撞进它的脑海里。
年幼的孩子安静的坐在医院长椅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吊针的液体透过长长的管子一滴一滴流入自己的身体。他手背上一排青紫色的针孔,打完一袋吊瓶,他就面无表情的抬手按一下铃,任由护士踢踏着高跟鞋过来给他换上新的吊瓶。
画面一转,他从医院出来,踏着夜暮,背着书包,一个人穿梭过老旧的长长胡同,巷子尽头是爬满青苔的违章居民自建房。他跳上叮叮当当作响的铁架楼梯,掏出钥匙转动两圈打开房门。
推门而入的瞬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窗纱透明的白幔在夜风下轻灵飘荡起舞。
这是间不大的一居室,从玄关就能将整间屋子的构造一览无余。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轻盈的透过敞开的窗户散落在木质榻榻米上,铺天盖地的白纸与画稿堆满了不大的屋子,长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只尖锐的蘸水笔,墨水已经干涸在笔尖。
这个时间似乎是很久以前,那时各种软件与设备还不常用,是手绘的年代。蘸水笔与网格纸就能够创作出一部漫画。
勉强可以称作厨房的吧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烟火气。小孩似乎也没有吃饭的打算,洗漱完毕后,就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向自己的写字台。
住在这里的人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两件事情。睡觉与画画。
记忆如连绵不断的浪涛,一段又一段,此起彼伏,繁杂又琐碎。
每一段记忆里,不同年龄的姬野凌进门回家时,都会说一声我回来了,站在门外的人身量越来越高,眉目越长越开,面容缓缓由稚嫩向清秀过渡。
后来有一天,似乎知道无论重复多少遍都不会有人应答一般,他再也不说这句话了。只是沉默的画一部又一部漫画,他的屋子越来越大,复杂的设备越来越多,工作台越来越豪华。
系统忽然意识到,这是姬野凌的记忆。
一直以来,姬野凌都把自己过去的记忆封锁的很好,系统无从得知。只是在刚才的瞬间里,他的心里出现了波动,翻涌的记忆从缝隙里悄咪咪的探出了头,才能恰好被系统窥见。
系统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姬野凌在他的世界中过的很好。自己到来时他过的很好,那么自己没有到来之前他应该也过得很好。
他是个没心没肺的聪明人,聪明的人怎么会过的不好呢。
如果将世界上的小孩分为聪明小孩和笨小孩。那么聪明小孩天生就巧舌如簧,知道如何讨得大人的欢心,而笨小孩只会傻愣愣站在一旁,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
可在刚才这些划过的所有记忆中,系统却看到无论什么时候,
————姬野凌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