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培伦被押下去的同时,林觉民被两个衙役架了上来。衙役一松手,他瘫坐到地上。
张鸣岐知道用过大刑,但仍讶异地指着林觉民的腿:“怎么?……”
衙役小声地答道:“回大人,断了。”
张鸣岐望着林觉民那年轻英俊的面容,顿起恻隐之心。
“赐座,去脚镣。”
衙役搬来了椅子,架着林觉民坐在上面,解掉了脚镣。
张鸣岐有些惋惜地说:“本督看你一表人才,为何和乱党搅在一起?”
林觉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轻声问道:“大人读过严几道先生翻译的赫胥黎的《天演论》吗?”
张鸣岐被他一问,有些发愣。严几道即大名鼎鼎的严复,他翻译的赫胥黎的《天演论》乃维新派的显学,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也读过,为其中的道理所折服。只是朝廷把它视为乱党的邪说,他不好承认就是了。
“略有耳闻……”
林觉民像看透他心思似的微微一笑:“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今列强,哪个国家不是通过革命才强盛起来的?”
面对着林觉民咄咄逼人的目光,张鸣岐想了一下,不得不说:“是。”
“连日本这样的小国,都敢欺负我们,可中国还在抱残守缺……”林觉民沉沉说道。
张鸣岐的内心不禁受到触动,但嘴上还是说:“朝廷不是正准备立宪吗。”
“哼!”林觉民一脸的不屑,“朝廷?这是什么朝廷!洋人在中国可以随便杀人,中国人自卫还手杀死洋人,要皇帝出面道歉立牌坊。这是什么朝廷?洋人的朝廷!战败固然是割地赔款,打胜了也要赔款割地,把香港割给英国,把台湾割给日本,把胶东送给德国,把东北的大片土地送给俄国……中国已经快被送光啦!这是什么朝廷?卖国的朝廷!洋人到中国的土地上来杀人放火,却要中国人赔偿他们军费。一个《辛丑条约》,就勒索白银九亿八千万两,合每个中国人二两多。中国的血快被吸干啦!这样的朝廷,还不要推翻?要它何用!”
说到激烈处,林觉民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张鸣岐也无言地低下了头。
“敢问大人,是汉人还是满人?”
张鸣岐犹豫了片刻,小声地说:“……汉人。”
“满人进关二百六十多年,杀戮汉人,奴役汉人,其罪罄竹难书啊!现在满清气数已尽,大人为何还甘做它的奴才?难道嫌满人钳制同胞钳制得不够吗?!”
张鸣岐面有愧色,指示衙役:“赐烟,赐茶!”
衙役也知道这是一位好汉,巴不得总督有这一说,十二分虔敬地给林觉民端上了茶,点上了烟。被捕之后滴水未进,林觉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有些惬意地抽了一口烟。
张鸣岐想了想,说:“本官有意法外施仁,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鸣岐本是爱才之人。旅美青年冯如在美国设计、制造了中国的第一架飞机,并亲自驾驶飞机飞上蓝天,张鸣岐电召他回国效力,还为他在燕塘划出了飞机制造厂和飞机场的地皮。
林觉民果决地一摇头:“不行!”
张鸣岐万分惊讶:“为什么?”
“我们一块儿举事,就要一块儿就义,我,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