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往西看去,视野尽头,已然出现了好几匹马,三四个人,正在往营寨狂奔而来。
庞万春连忙看向王寅,王寅却是眼睛一闭,抬手扶额。
坏消息要来了。
庞万春连忙上马,拍马而去,便是去迎。
真到近处,那是四个人,十几匹马,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狼狈不堪,面色更是难看至极。
庞万春呼喊就问:“计稷呢?”
头前一人带着哭腔来答:“阵亡了!”
“什么?”庞万春也感觉两眼一黑,好在,只黑了瞬间,便又问:“粮草呢!”
那骑士近前勒马,沙哑带哭:“没了,都没了,一把火烧去,干干净净了……”
虽然猜测无数,甚至也觉得可能真就是粮草起了大火再烧山林,但真听到这个消息,庞万春陡然就失了神,慢慢勒马转向,坐在马背之上,双眼好似定格在了一处。
就随着马匹慢慢往营寨里回。
王寅早已不在大帐门口,而是坐在了帐内正中,也有几分失魂落魄模样。
只等庞万春再走进来,王寅稍稍抬头,轻声一语:“是吗?”
庞万春没说话……
“是了,当真是了!”王寅口中嘟囔,只道:“唯有一搏了,明日,最晚后日。”
庞万春坐到王寅身侧,接了一语:“圣公麾下精锐良多,皆是清溪之兵,随着圣公从危难而起,最是善战,皇侄方杰,也是悍勇非常,官军不多,拢共五千步卒,五六千骑,我军就有三万,圣公城内更有三四万,只待两军合力一击,胜算兴许也不低。”
“嗯……”王寅点着头,心中其实有一个预想,只是不开口来说。
“今夜,今夜就派人摸进城去,禀奏圣公出兵,时间就定在明日午后,如何?”庞万春再问。
“好!”王寅点头,又说:“那就明日早间,教兄弟们吃饱喝足,中午稍稍进食,午后,奋勇一搏。”
“就依此计,必胜!”庞万春面色坚定不少。
王寅也还点头:“必胜!”
东边,水道边上也有顺游而下的船只靠岸,也是那快马飞奔入营去。
苏武在大帐之中便就得了消息,哈哈大笑:“韩世忠,真乃绝世之虎将也!”
许贯忠也连连点头:“烧得好烧得好!这一烧,烧出个局势大变,烧出个决胜之机,大功也!”
吴用也激动而起:“只等着那歙州贼军出寨了!”
苏武陡然问了一语:“歙州有什么好物出产?”
许贯忠不明所以,却也来答:“歙州出墨,天下最好的墨,奢侈之物也,一个墨条在汴京,能卖出几十贯钱!”
“好东西,到时候多带一些回东京,乃至,这门生意,也当拿捏在手。”苏武想的是谁?自是赵佶那厮,此时此刻,开始想未来之事了,该忽悠就得忽悠。
吴用立马来答:“只待城池打下来,此事好说,卑职去办!”
吴用,总是这么能干活。
苏武很欣慰,对吴用点了点头,却看左右,又问:“你们说,歙州之贼若是出营决战,那清溪城内之贼,会不会出来?都说说……”
四个军师谋士,四位都虞侯,皆是皱眉沉思,便都知道,将军这是考教了,这个问题在将军心中会很有趣。
许贯忠想了又想,答得一语:“当是会,以兵法来论,自当出击。”
朱武也点头:“嗯,将军,我看是会,武指挥使当有一番苦战,好在陷阵营骁勇非常,定不会败。”
闻焕章便也来言:“武指挥使只需要守住阵型即可,骑兵决胜极快,只待将军破得歙州贼再回头,可一战而决也!”
苏武听得点头,常理而言,三人说得都没错,便是放个正常军将在城内,必然要出战。
却看吴用在摇头,开口说:“我看不会……”
嗯?
众人皆去看吴用,苏武也含笑去看,问道:“再说说……”
吴用点头:“此在人心,那方腊之辈,连基业所在之杭州大城都不亲自守,建德大城也不待,跑到这小小清溪城来蜗居,何也?此人,瞻前顾后之辈也,舍不得富贵,乃至私心极重。”
许贯忠闻言,便也深思起来,他与吴用不同,他是正,吴用是奇,他之谋略,在于大开大合,吴用则是……难听之语来形容,那就是旁门左道。
便是吴用还有一点,人心之道,当真擅长。
许贯忠想得一想,也犹豫起来了,似乎也觉得吴用说得有道理。
便是朱武在问:“那方腊之辈,冒死行事,揭竿而起,岂能是贪生怕死之徒?”
吴用摇头:“他许不是贪生怕死,人呐,总是这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乃至仇恨在心的时候,便是拿命一搏,真搏到一些什么了,搏到富贵了,便开始瞻前顾后,怕失去,怕再回到穷困潦倒之境地,这般念想之下,便是心有戚戚,犹豫不决,刚愎自用,患得患失……”
朱武便也皱眉,好似也觉得吴用说得有道理。
朱武之辈,与吴用自也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战争谋士,谋打仗一道较为擅长。许贯忠,则是谋全局大局,多有建树。
再说闻焕章,又有不同,闻焕章是见过朝廷高层的世面,便是回京之后,苏武定会多倚仗闻焕章。却闻焕章也擅长于战局,是战略的擅长,朱武也擅长于战局,但是战术层面的擅长。
这几个人,苏武慢慢也摸得清楚了,便也来说:“好,诸位都说过了,便是打个赌在这里,谁猜得准,赏二百贯钱……”
众人也笑,也知道苏将军在活跃气氛,打趣说笑,几人也并不在乎钱财之事。也还知道苏将军也不会因为谁猜错了而有看轻……
便是许贯忠来问:“将军是如何预料的?”
苏武笑答:“我猜,那方腊,不会出战,除非城外歙州之贼大胜之势,否则方腊万万不会派兵出城。”
众人点头,许贯忠再问:“那将军之依据呢?”
“我之依据,吴虞侯倒也说得差不多了,我只有一语,方腊之辈,无人主之姿。”苏武如此来说。
便是有些事,苏武心中也有想过,有两个人,很像。
就是赵佶与方腊,这两人当真是像。
历史上,金兵要来了,赵佶做了什么?第一时间,就是赶紧把皇位传给儿子,抛弃还有二三十万大军的汴京城,直接往南方就跑。
就好比那杭州城,苏武要来了,方腊把儿子放在杭州,自己就跑到了睦州清溪。
只道是方腊无人主之姿?赵佶也一样,两人都是一回事。
甚至苏武用词,都不是雄主,只是人主。
皇帝,可以死,国家可以亡,就好比那历史上的金国,到得最后,皇帝战死就换一个,一个一个都战死。
也好比大明崇祯。
也说司马篡魏,人家大魏的皇帝,甚至也可以让人赤裸裸当街捅死。
南宋的皇帝也能跳海去……
偏偏这北宋……
苏武出的题,大家猜完了,苏武自己也猜了,这永乐之国的皇帝方腊,就看他出来还是不出来了。
第二日午后,吃罢饭食。
歙州之贼营寨之中,号角也起,鼓声也震。
苏武军营里,随后也是如此,大军快速出寨列阵,五千五百骑兵,中军是重骑,两翼是轻骑,就这般的骑兵战法,千年不变……
便是蒙古人来日也是如此,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倒是苏武远远看着那贼军列阵,慢,很慢。
但苏武也夸:“那王寅庞万春之辈,当真不比头前之贼!”